表姐的第一任丈夫是乡下人,虽没办婚礼,却也算是她的丈夫,毕竟法律是承认这一点的。
“他家里太穷了,瓦房,院坝里到处都是鸡屎,我玩电脑做文案他妈居然说我开着灯玩电脑浪费电!”
“他们乡下那一坨人抠抠搜搜。”表姐在一帮亲戚面前将陈原抹得渣都不剩,“他还有脸让我嫁给他,不晓得他怎么想的,脑壳怕是进了水!”
那年陈原第一次来之后,表姐背地里在亲戚面前将他吐槽了一顿。
亲戚们对陈原的印像并不太好,一致的认为陈原这个“乡下人”,配不上表姐这个“城里人。”
表姐家是最早搬进城里的一家。
或许她忘了,搬进城里前,她也不过是个乡下人,像个野孩子似的在鸡圈里狂奔,光溜溜的脚踩在鸡屎上,泛绿的鸡屎钻进脚趾缝里,大人追着要打她,她追着要打鸡。
这些陈年往事堪称她的黑历史,表姐进城之后被送去城里最好的高中,跟同学在一起只聊学校门口哪家奶茶店好喝,周杰伦那首歌最好听,最近有什么电影堪称经典。
如愿的从二本名校毕业,2009年那年,表姐找不到工作,销售员和百货大楼工作人员入不了她的眼,“我堂堂一个二本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你让我去做销售员/百货大楼的中国人员?”
花瓶一般的在家闲置了两年,表姐才下定决定去成都工作,偶然一次在理发店理发遇到了陈原,春心萌动,一见钟情。
那年过年,表姐带陈原到城里她家参观了一番,陈原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对大家都很热情,自己一月赚不了什么钱,却一次性给我们乡下的亲戚买了不少东西。
陈原一走,表姐将他抹得漆黑,似乎陈原只是她带回来炫耀从而提升自己优越感的一个工具似的。
大家都以为两人没可能了,却没料到,几个月之后,表姐和陈原迅速的登记领了证,因为陈原家庭条件不富裕,暂时没办婚礼在成都租了一个房子,两人一起同居。
中途匆匆回老家几次,大家都带着有色眼光看陈原,觉得陈原配不上表姐。
一次,陈原听到了亲戚的议论声,“燕子不是说他家里有个怪妈?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怎么还在一块儿了?”
回到家便跟表姐大吵了一架,说表姐既然嫌他条件不好,又跟登什么记领什么证。
表姐本来就觉得自己下嫁了,此刻在听陈原这么一说,分分钟觉得自己居然都下嫁了他还挑东挑西的,“怎么了嘛,你家里穷逼还不让人说了,看见你妈的样子我就恶心,上个网也怪我用电用的多,呸!”
“你妈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你们一家都是穷酸样儿!”
表姐当场挨了陈原一巴掌,被陈原揍了一顿。
哭着回了姑姑家,表姐可怜兮兮,让姑姑一定要找人去揍陈原让陈原走不出老家这块地方。
姑姑觉得此事丢人,不宜声张,只得私下见了陈原,让两人将之前的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就这样,表姐离了婚。
很长一段时间,这场闹剧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乡下谁家有点什么事就传的很快,跟何况这种狗血事。
我是表姐的探子,将这些论句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表姐。
表姐说,“你们乡下的人一点素质都没有,一个个的听风就是雨!”
她那句你们乡下的人,似乎也包括了我,我没吱声却能够明白她表达的意思。
我和姐姐哥哥时常到表姐家玩耍,每当有什么东西丢了,就是我们偷的,每当有什么东西乱了,也是我们动的,对我们甚是嫌弃。
甚至之后的每一次,表姐都称我们为,“乡下的那一坨!”
表姐会问,“你们乡下那一坨,你跟谁关系最好?”
“你们乡下那一坨最近怎么说我的?”
我如实的告诉表姐,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她是我表姐,之后是因为,我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些能够让我看得明白的东西。
几年之后,表姐二十七八,到了乡下人口中的剩女年纪,表姐找到了一个靠谱的男人。
与其说是靠谱,不如说是稳重,峰哥体型微胖,在一家装潢公司当经理,说出来倍儿有面,一个月挣七千来块,家是成都一个镇上的,爸妈做卤菜的。
据表姐口述,过年那段时间,峰哥家的卤菜店最高一天能卖两万块钱。
破万了便是个天文数字,亲戚们都连连称好,表姐却私下告诉我,其实峰哥还有个弟弟,以后怕两家争财产。
嘴里说着不满意,表姐还是跟峰哥结了婚,结婚之前,表姐跟一个喜欢了很久的男人在重庆逍遥了几天,她写了一篇日记,只发给我看了。
里面只有日常相处以及几张合照的插图,我那时已经懂事了,隐隐看出了奸情。
天知地知,她知我知,峰哥不知,我打死也不会说。
婚后第二年,两人有了一个女儿。
迫于生活的压力,表姐继续考律师资格证,终于在女儿两岁的时候拿到了从业证书,表姐开心的快要飞起来,那年过年特意拉了峰哥一同到乡下过来。
大家围在一起津津乐道,夸表姐能干,上进,峰哥在边上跟着沾光,笑容满面。
殊不知,这个证书会成为他和表姐婚姻的终结完本。
实习两年,表姐翅膀硬了,打一场官司便能够赚取高昂的律师费,时常在朋友圈里发关于法律的一些文章,以及一些大型场合的律师合照。
表姐事业如鱼得水,蒸蒸日上,峰哥依旧是一家装潢公司的经理,一个月挣七千来块。
峰哥的工资已经完全满足不了表姐在同行面前提起自己老公时的优越感了,再加上峰哥家是成都一个小镇上的,婆婆公公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职业——说白了就是卖卤菜的。
没有退休金,没有养老保险,有的时候自己赚来的钱花个一下半还要被婆婆说三道四的,换做以前表姐还能不说话点点头,现在想想自己也是一个律师,家里的钱大多数都是自己赚的,自己花点怎么了,几句话说的婆婆无言以对,甚至好几次婆婆急的去找儿子诉苦。
峰哥自然是不干了,说你再怎么能耐也不能对老人家大吼大叫的,表姐挺直了腰板,“那你也考个律师啊,像我一样多赚点钱啊,否则的话你管我花多少钱,家里的钱都是我的!你那几千块钱够干什么?还好意思跟我在这理论。”
男人的尊严是要了命的毒药,起初峰哥也还能忍忍,心想表姐也是很辛苦,天天当事人法院两头跑。
渐渐地,随着表姐变成了家里的“大爷”,天天批评这个,针对那个,弄得家里一团糟。
有的时候表姐那脾气一上来,连峰哥家亲戚看不过眼的事都得管管,说上几句让人家面红耳赤。
夫妻虽都能够盼着对方有成就,但却又都不希望对方有了成就之后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们家亲戚都跟傻子一样,一点基础知识都不懂,以前竟然还来批评我,脑子有坑!”
“还有你那个堂妹,也是个不要脸的,离了婚还去找人家,不知羞耻!”
“你妈怎么想的呀,你结婚怎么没给你那么多钱,你弟弟处个对象人家要十万彩礼,你妈就直接给了,我嫁给你那时候才多少,也才八万八!你弟弟对象是镶了个什么,比我还值钱!”
三天两头,直至峰哥忍无可忍,对表姐态度突然冷漠,心想表姐要是真的瞧不起他,离就离吧。
表姐也跟峰哥生气,说他也是老观念老思想,什么也不懂。
峰哥却说表姐,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以为自己靠上了律师,就能够当皇帝似的。
表姐被气得对峰哥没了性趣,如此一来,婚姻渐渐地有了隔阂。
峰哥想要的时候,表姐嫌弃,表姐想要的时候,峰哥也嫌疑。
两人之间的心理以及身体渐渐地产生了排斥反应,好似两个磁极平平整整就是无法对上。
半年后,表姐离了婚,净身出户,女儿归男方。
表姐迅速用自己打官司所赚的所有钱的全款买了一辆奔驰,开始了自己的逆袭人生,人人夸她有出息,有能干,几乎忘记她是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
能赚到钱,活成世人眼中的“有钱人”就是有出息,有能干。
峰哥找了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办公室文员,一段时间之后相处得很是融洽,在成都好好过日子完全不成问题,朝九晚五瞬息不变,就这样,表姐的女儿喊了别人“妈妈”。
表姐“有出息”之后,头仰得更高,我和她的联系一年到头几乎没有。
最后一次联系是在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我心事重重的对表姐说。“我想去职中读书,念个专业。”
她说,“混的稀撇!”
正值迷茫期被伤到了自尊,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谁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隐隐能够猜出来。
按照表姐的强势性格,她只会让峰哥什么也捞不着,不会让自己什么也捞不着。
表姐比我大十二岁,今年已经三十九。
职业律师,年薪五十万加,体型宽大,自命不凡,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