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狗

      上大学之前我回了一趟短暂的乡。家的乡,晴空万里的蓝天上挂着几朵硕大的白云,像发酵的面团。隆起的丘陵四季都披着一层青衫。瘦小的麻雀井然有序地站在细细的电线杆上,仿佛巡视着这一方沃土,又探着脑袋,认真倾听人世的生活。和熙的清风伴随着鸡的鸣叫传响悠扬的山郭,窄窄的水泥路面上少有车辆的行迹……

        在经过一户人家​时,冷不丁地跑出一条恶犬,只一个劲的冲我狂吠,我平静的心一下子就被抵到了嗓子眼,它每上前一步,心仿佛就要冲破喉咙跳出来,我小心提防着,想极速的与他划清界限,它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它的主人闻声出了门,这恶犬前一秒还对我恶语相向,下一秒见着主人就乖张顺从了起来,但它依旧对我不依不饶,我一路走,它便一路尾随,而它的主人又在后面有模有样的叫着它,最后上了一个小山坡,他的气势在它主人的威逼利诱下明显地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垂着尾巴,弓着背,它顾左盼右,走路的姿势都明显的慢了下来,最后在我的一声喝斥下,它紧夹着尾巴,仓促的往回走,又不甘心站定回过头来看看我。

        这让我不自觉的想起了曾经家里养了长达六年之久的土狗,在我八九岁那年,我随哥哥一道去姑姑家领了它,姑姑家小奶狗在家门口热闹地玩成了一团。我一进门便瞧见它蜷曲着身子藏在房门的后面,一身黄色的毛发,狭窄的门板下露出胆怯的双眼,很不讨人喜。

        我只知第一次照面并不喜欢它,而它一天天的在我们家长大,母亲给它取名儿叫“胖子” 。名字是有由来的,在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母鸡咯咯咯叫了几声泰然走出鸡窝,它便一声不响的进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可诚实的胖子并不懂撒谎,母亲见了鸡窝旁的鸡蛋壳怀疑狗偷吃了鸡蛋,终于有一次被母亲撞见了,母亲一生气抡起身旁的棍子便打了下去,接着,便传来它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我听着很是心疼,一下午不见它的身影,担心它会记仇,它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晚饭的时候昏暗的走廊出现它熟悉的身影,我又惊又喜。他立在门口,摇着尾巴,试探性的进了房门,又假装不经意的撇了一眼女主人,示好性的摇一摇尾巴,然后聚精会神的留意可能出现的骨头,尖尖的耳朵对称的竖起来,像一对孪生兄弟。

        蛋它照样偷吃,只不过学着精明了点,母亲每每看见鸡窝里没有鸡蛋的蛛丝马迹又苦于找不到证据,很是气急败坏得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胖子”。胖子这名字太过俗气。我并不喜母亲这名字,给它取了“小黄”,但远不及母亲的一声“胖子”那么有力度。

        我常常投喂给它食物,有一次,我扔给它一块薯糕,它衔在嘴里并没有开动的意思,反而大摇大摆的在屋前刚松动的泥土上,用鼻子来回嗅着,最后,它像是精挑细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食物放在一旁,用爪子掏出一个洞来,再用嘴把放在一旁的食物叼起来,轻轻的安放在新挖的小洞,又有模有样的用爪子回埋。动作欢快和畅,一气呵成。罢了还在原地转上一两圈,好像不放心似的,若无其事的坐在上面,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这里瞧瞧,哪里看看。顷刻,又起身,玩其他的事情去了。我对这一行为很是诧异,我想它后来也玩忘了自己埋下的食物,可我却总给它惦记着。

        日子久了,我竟生出了对胖子狗的层层仰慕与钦佩,胖子行走时的尾巴最是生动,总是向上,黄棕色毛发撑起宽宽的尾巴,垂直着,竟不像其他的家犬的尾巴卷着如藤枝,也不像警惕生人而夹着尾巴的饿犬。我每每瞧见它走路的样子,历史课本里的那句“雄赳赳,气昂昂”便也一齐窜入了脑中。

        我们到哪儿,胖子都随我们一起,那年我们在电站里住下,离原住处大约有2里的路,母亲才领来了胖子狗,三年之后,我们搬出电站,我们曾经的新居倒成了胖子狗的旧所,搬出来之后,很少再回去看看,电站里也有了新的住户,不好随意打搅,胖子倒经常会回去,来去自由。想必也是怀念哪里的故土吧!

        我们回到原住处,老鼠也是长此以往的在这儿安了家,常常在我们一家人聚在电视机前,老鼠就在柜子里面敲锣打鼓,更有甚者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下行色匆匆。胖子狗也是在我们搬出电站之后学会捉耗子的,笨重粗壮的胖子狗,捉起耗子来,俨然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职业精神。但并不像猫,静静的打坐,它有它自己的风格,在我们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它就洞察到了老鼠的踪迹,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前去一口咬死,有时候错失时机把杂物弄得叮当响,母亲在一旁连忙制止,被母亲呵斥的时候,它只短暂的撑开两耳抱歉的看看母亲,便再也不理会。有时候侥幸逃脱的老鼠躲到了暗处,胖子狗激动地大叫起来,双手来回踩着地面,眼神里放出异常兴奋的光。真是应了那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谚语。胖子的热心因小失大,耗子的胆子并没有因为几个同胞的惨死而被吓破,它们依旧我行我素。

        就这样父亲顺理成章的捉来了一只猫,我放学回了家,并不知情,那天早上我醒来,床下若隐若现的传来一直猫的叫声,我以为床下莫名多出个怪物,只觉得毛骨悚然,竟不敢公然下床,又不敢在床上久待,最后把心一横跳下床一口气跑到父亲跟前当奇闻异事一样汇报,这才知道了原委。

        胖子狗与猫的见面,成了势不两立的冤家,只见那天,我只稍稍把房门一开,胖子就一个箭似的冲了进来,对着锅碗瓢盆的杂物一阵赤手空拳的格斗,我还不知怎个情况,空气中弥漫着猫狞厉的猫语,胖子像是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这位不速之客舞刀弄剑般的宣布主权。在暗处,猫也睁圆了咕噜噜的绿眼睛,白色的胡须捋在温柔的毛发中,狗不肯就此罢休,猫也为了保命拼死相搏,胖子狗绷直着身子,竖起的寒毛是怎么也捋不下去,我预感到有一场大战发生,只觉局势不妙,急得直喊爹妈,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听到动静的父亲赶来从中调停,把胖子狗轰了出去,这场不愉快的见面才算告一段落。

        如今胖子狗已经不在人世有四年了,初三那年父母建好了新房,紧接着就双双离家务工,胖子也垂垂老矣,经常看它拖着病壳的躯体独自坐在门前,见了我们也只是轻轻的摇一摇尾巴。她最后一胎是个独苗,也因难产胎死腹中,在新房的楼道下面产下了遗腹子之后边叼出去瞧瞧的埋了……这些我都是听母亲说的,母亲于心不忍便将它卖与了狗贩子,那天胖子是怎样进的狗贩子的车,是怎么离开它熟悉的故里,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回家那天晚上,我只伤心的为它留了一晚无声的眼泪,,我只知一条暮年的老狗,等待的也只有死亡的安排。

        犹记得那年我随父母搬进了电站,吃住都在那里,母亲思肘着养一条狗来帮忙看家,在那个悠长的午后,有这么一条羞怯的小狗,装进白色的编织袋,一路颠簸躲进了床下,它在放满杂物的床底下待了三天三夜,不肯出来见人,最后,饥饿把它赶出了床底,在它布满惊慌的双眼里,一定装着故乡的年轮,能在黑夜里闪闪发光,能在回忆里永不老去!

        我回忆胖子狗,我想念时光倒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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