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铃海

边塞飞沙漫天,连云彩仿佛都镀上了黄沙一般。


大帐内,杨穆风与手下共同商讨着作战计划。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不绝地反击,那就只能命随黄沙。

山瑛即使躲在帐篷后面,也能感觉到那紧张的气氛,整个营帐里都是人心惶惶。

这一次,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夜晚寒凉,杨穆风把外套轻轻披在山瑛身上。

山瑛紧了紧外套,看着杨穆风的脸,饱经风霜却依旧眉目俊朗,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在其他人的眼里,他是个万夫当关的将军,有他在,军心会稳,军队就有了依靠。

在山瑛眼里,他不过是个为她执笔丹青的人,有他在,她的生命才不再是黑白。


杨穆风眼神坚定的看着山瑛:“明日之战,我会护你周全。”

山瑛:“援军,真的不会来吗?”

杨穆风低头沉默。

山瑛的心如刀割般,为什么她的爱,注定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杨穆风初识山瑛,便是在这茫茫黄沙之中。


杨穆风是一名将军,他的职责就是带着他的人守住要塞,拦住伺机而动的敌人。

那天,杨穆风带着手下的人打退了前来袭击的人,却发现了不远处一片黄沙中奄奄一息的她。

他救下了她。


军中事务繁忙,只有几个手下照看山瑛。

而山瑛醒来后,没有乱跑,也不答话,只静静的待着,直到见了杨穆风。


杨穆风的声音略微有点浑厚:“你叫什么?”

“山瑛。”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救我?”


山瑛对上杨穆风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她竟让杨穆风生出一种熟悉感,那张因为受伤而有些泛白的脸,眸子里如清水般澄澈,让杨穆风的心被拨乱了一下。

杨穆风扔下一句好好养伤之后便离开了。

山瑛低下头,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山瑛的伤没几天便好了,但是她却没有离开。

白天她就在屋子里作画,夜晚就坐在外面看夜空,性子冷淡的她不愿与人交流,她也不会主动去搭话,除了杨穆风。

对于不知是敌是友的山瑛,大家都建议杨穆风让她离开,但是杨穆风并没有理会,继续让她做着自己的事。


军内无事的时候,杨穆风会来探望山瑛,她总会看到一身铠甲、一把配刀的他站在门口。

山瑛每天都会做两个人吃的饭菜,即使他不来,也没有间断。


杨穆风在山瑛的身旁坐下,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无装点之美,却顿生浩瀚之气。

“这里随时都会打仗,并不安全。”

山瑛的裙摆飘落在地上,她双手托腮,倒是有着一副好心情。

“你呀,总是这么笨。”


战时四起,狼烟遍地,这世道便是如此,又有哪里可以幸免。

但在你身边,便可心安。


杨穆风垂下眼帘,山瑛总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偏偏他还爱听他说话。

所过之日皆是杀戮红光,她就像一朵青莲潋滟时光。


可这样的生活就像被加了时限一样。


敌军突然发起进攻,像知道杨穆风怎样布防一样,逼得杨穆风不得不更改策略,可却为时已晚,杨穆风的队伍伤亡惨重,最后不得不带着剩下的人开始逃亡。

手下的人都说是山瑛透露了计划,山瑛也不辩解,她只是看着杨穆风,杨穆风冲她一笑,转身对着所有人说,他相信她。


杨穆风率人逃开后很快就被敌军追上,几次过后,山瑛帮助杨穆风想到了计策,终于抓出了敌军安插的眼线。

可换来的消息却是,朝堂之上有人暗中作梗,通敌叛国,援军不会来,没人会知道他们的处境。


次日,日头正盛,杨穆风率人与敌军展开了厮杀,嚎叫声充斥在众人的耳中,血溅满了大地。

杨穆风一刀刺进敌军的胸膛,在转身之间看到了正与敌军交手的山瑛。

一身白衣顽强与敌人抵抗的她与昨夜冲她微笑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杨穆风有些错愕,竟不知后面正有人拿刀对准了他。


山瑛迅速来到他的身边,帮他击退了身后的人。

杨穆风抓住山瑛的手腕:“你走。”

山瑛不理却挣脱不开,她看到他红着眼睛,他只想护她周全。

敌军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包围圈,杨穆风只好把山瑛护在身后。


可这一仗,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当山瑛看到杨穆风挡在自己身前,鲜血溅在她白色衣衫的肩膀之上,山瑛颤抖的手轻轻放在杨穆风沾染血迹的脸颊上,她想大哭,可痛到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


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山瑛身后被刺中一刀,口吐鲜血,一滴滴全部落入白色的裙摆上,她紧紧的握住杨穆风的手,这一次,她不会再松手了。


所有的一切,终将幻化,与这黄沙一同埋葬在无尽的大漠之中。


山瑛又来到这个她待了一千年的地方。

这里开满了的鹿铃花,无边无际的开着,招引无数人心甘的入这花海梦魇之中,以血养其灼灼其华。


依旧是空荡荡的大殿,千年之契于脚下。


这世间有一种传说:目之所及皆飞花,回生殿立花深处。

若此生不想就此解脱,便去寻那一处与爱白首、与爱无期之地,去找那千年如见的鹿铃叶,去过那千年得渡的鹿铃海。


那一世,千年流转,回生殿前。


她顺着指引至此,空荡荡的大殿唯她一人,她想要千年时光与他再见,必要以血养之鹿铃千年不败。

千年之后,她持着嫩绿的鹿铃叶,寻他至黄沙之中。


即便身入鹿铃海,痛以千年,等尽了千年轮回,她不怕。

这次,她也不怕,但她不会继续千年之契了,她知道即使再次遇见,他还是会爱她,足矣。


山瑛还回枯萎的鹿铃叶,千年往事,逐渐闪回,逐渐模糊,她闭上眼,神形聚散化之一瓣鹿铃入海,笑面如花。


千年前,她家道中落,流浪街头,风餐露宿让她都快忘了吃上一顿饱饭是什么感觉。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她看着热腾腾的包子出神时,突然走来一队官兵,领头的人见她虽瘦,可面容姣好,便当街想要拉她走,她使出仅有的力气反抗,效果微乎其微。

直到,他的出现。


他手中玉笛一挥,便把抓着她的那个人打翻在地。

剩下的官兵看此情形一拥而上,却悉数被他打退,领头的人不服可却不敢再上前,最后只撂下了狠话便离开了。

他把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看到她手臂上还有刚才留下的抓痕。

她若无其事的轻声说了句谢谢,他嘴角一扬,拿出些碎银子让她去买些药,并说着让她以后自己小心。


她鼓起好大的勇气,在他转身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山瑛原来名为顾岚,只因他名为阮瑛,最喜欢画山水。


阮瑛除了吹玉笛,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画画,他把她带回家后,顾岚便在他作画的时候帮他研磨,看着他落笔便不再抬眸的专注模样,身边柳絮纷飞,顾岚的眼中他就是一幅画。

阮瑛还会为顾岚执笔,顾岚每每看着画中的人,心中都会升起雀跃之情,无法言喻。


就这样直到大雨滂沱的那天。


曾在街上遇到的官兵是当地知县的儿子,那日吃了大亏后一直想找机会讨回来,原本他只想带人给阮瑛个教训,带走顾岚,却没想到,顾岚死命挣脱,那人拿出一把刀以示威胁,雨面湿滑,那把刀竟直直刺向了顾岚。

阮瑛不顾一切的冲到她的面前,即使在黑夜,顾岚也能感觉到,溅在脸上的血是燃烧的红色。

其他人都已经吓跑了,只有顾岚还跪在地上,抱着阮瑛,大雨掩下了她无助的眼泪与嘶吼。


大雨直到清晨才停,有人发现,阮家庭院,顾岚躺在阮瑛的身前。


千年流转,回生殿前,以我之血,愿吾所爱,来生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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