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铁蹄声,震得大地发颤,无数铁骑绕着城墙飞奔,踏起的灰尘直上云霄,如同黑云一般笼罩在蒲类城上。铁骑绕城一圈,再次整齐的集结到城门正面,刀剑铿锵,随着整齐震天的刀剑击盾的声响,大军齐声高吼,“风,风,风。”一骑浑身裹着铁甲的骑士越众而出,在一箭之外停下来,“我等乃居延十三骑,听闻大汉出云公主做客蒲类城,特来恭迎出云公主到蔽寨小住。尔等备好车马将出云公主送出城来,否则,居延十三骑,所过无所留。”
出云公主,车师国的王后。城墙上的士兵都知道这是多么无耻的羞辱,却无人敢对城下说一个不字。居延十三骑,一支发源于居延海的神秘军队,来去如风,所击必破。
“不是说居延十三骑吗,这城外,上万人都不止。”蒲类城中,车师国王把一支金杯摔向守城将领的头上愤怒的吼道。
“大王,居延十三骑,乃是以十三骑为一队,并不是说只有十三人,实在,实在是一个大国也比不了啊。”
“大王,匈奴人凶残善战,都被居延十三骑屠戮无数,我小小的车师如何抵挡,还是向汉朝求救吧。”
“玉门关远在千里之外,等汉朝的大军到来,我蒲类早就城破人亡了。”
车师的贵族们七嘴八舌的吵叫着,忽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不如。”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宰相帕斯归,愤怒的表情下,眼睛却都苛求他继续说下去。
“不如,就答应他们。”
所有人都嘘了一口气,表面上都愤怒的望着帕斯归,内心却对他充满了感激,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句话一般,以至于他们虽然表情丰富到位,表现了对帕斯归胆小怕事,丧权辱国的鄙夷,却都忘记了站出来假装谴责他。
门外的一声唱喏忽然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王后驾到。”
出云公主十八岁和亲嫁到匈奴,如今已三十出头,却依然美貌华贵,她那安静的性格经年历练之后,更是增添了说不出的雍容。
“城外强敌压境,本宫想着或许要向汉朝求救,应会用到本宫的印信,不请自来,国王莫怪,你们,继续吧。”出云淡淡的说道,悦耳的声音却向鼓点一样,敲着每一个人的心壁。
大殿内的贵族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宰相帕斯归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出云转身坐定之后,望着大殿内的群臣,又望着国王,“国王,决定了?”
国王点了点头,将头扭向了一边。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蒲类城,出云闭着眼睛,马车一晃一晃,就像是十二年前,她离开长安那样。
大汉朝从刘邦开始,和亲的公主向来只有在宗室中选定,加以公主名号,出塞和亲。而出云却是纯正的天家血脉,景帝的次女,大汉尊贵的出云公主。
嫁入塞外苦寒之地,爱人不能见,故国不能望,除了要忍受胡人那荒唐的父死子娶后母的习俗,如今自己居然再一次成为一个国家求取和平的工具。
一滴眼泪从她的面颊跌落,她的心已经变得冰冷,曾经,她也有过少女情怀和爱情。
“水木,汉家祖制,公主必须嫁给公侯,你去从军吧,出云等你回来娶我。”
水木腰挎环首刀,英姿猎猎,回首望一眼长安,“出云,等着我,马踏匈奴日,便是我向皇上求娶你之时。”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了长安,从那一刻起,长安城里最关心这支大军的,除了景帝,还有出云。
深秋如初春,寒露如春浓,一支大军再次开回长安,却没有了水木的身影,甚至,连他如何死,如何亡,连裹尸的马革马革都没有带回一片。
马车缓缓驶向远处的居延十三骑,出云的泪珠啪嗒的掉落,“水木,你会怪我吗?”莺语喃喃,往日的画面仍旧掩面扑来。
“木哥哥,我每日都要背女德,做女红,出云好烦好烦呀。”
“出云,以后,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真的吗?”
“看,这是我领的环首刀,明日我便要出塞了,等我拜将封侯。”
上万的居延大军矗立在远方,车师求和的队伍已经可以听到军马打响鼻的声音,出云伏在车厢里,放声的哭泣,“木哥哥,出云不愿意,出云不愿意。”
十二年前,出塞的大军凯旋而归,将军王义领赏受奉,两个月后,在王义的建议下,出云出塞和亲。出云哭泣着坐着马车离开长安,临行托自己的弟弟刘彻打听水木的讯息。
当出云到达车师,水木的消息也送了过来,汉军击居延,水木所在的部曲五百人被围困,主将王义拒不救援,五百余人,只留下四百多具尸体。王义却割下了水木与袍泽杀死的匈奴人的头颅回来请功。冒功案发,王义伏诛。出云捧着刘彻送来的信笺伏在床上,泪水淹没了所有的记忆。
就如同现在,泪水淹没了出云,却掩不住车外战马长嘶。
“小姑娘,你为什么哭泣?”车外,一个坚毅却饱含温情的声音响起,出云的心像是被重击一般,仿佛再次置身少女时代,好心的大哥哥安慰伤心的自己。
这是一个三十余岁将军的声音,这个声音有比他年龄还要老的沧桑,这是个陌生的声音,“你要是不愿意,我送你回去,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出云感到一阵窒息,车帘被掀开,一个腰挎环首刀的将军,英姿猎猎,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封,击碎了她所有的心防。
“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