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补习班，没有比较的年代。
一段无比单纯快乐，天真无邪的岁月。
09
我是七岁那年入读小学一年级。
当时也没有所谓幼儿园，更没有剥削儿童快乐的才艺补习班，多好。
诡异的是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的记忆里竟然是一片空白。任凭我怎么努力搜索，脑海里只记得有个有盖走廊的阶梯——难道我曾经从阶梯滚落而碰坏了脑子？
如今回想，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就像一不小心删除了一段珍贵的影像。失去记忆的四年也并非完全苍白，至少学校假期还是保留了残缺的片段。
两个星期的短暂假期，平日大部分时间都会到菜园子帮忙拔草，牵瓜藤绕着绳索上菜棚这类不费力的工作；忙完农活就自觉做假期作业。
基本上，我们四姐弟都很乖巧，除非连续下了几场大雨，不然我父母是不必操心的。
因为啊，屋前不远处有一个干凅的池塘，雨季一来临就活了过来，清澈可见池塘底下的绿草在水里欢快舞动，仿佛在诱惑着我们：来啊！快下来啊！
父母有事到镇上时，总会再三叮嘱：“你们要乖乖的，千万别去玩水哦！”
喔，知道了！尽管早已按捺不住，还是一边答应一边装作非常专注写着作业，可那几双小耳朵早已竖起——当老爷车的破嗓门远得再也听不见了，我们也就露出了真面目。
1，2，3！冲啊！四姐弟鬼叫着往池塘方向冲！除了我姐，我们是边跑边脱衣脱裤，那场面……啧啧啧！
10
伊索寓言故事教会我们一件事：不可贪恋！
我们会根据以往的经验，父母到镇上往返是一个半小时的话，泡在水里绝不能超过一小时，因为还得沿路捡起衣裤，抹干头发等等。总之，父母回到家所见到的我们，依然保持着他们出门前见到的模样就万无一失了。
可是……马有失蹄，人也有失手时候。
有一回正玩得快忘了姓啥名谁时，父亲竟然神出鬼没出现在池塘边，原来是快出村口时发现落了东西而折返。
那个下午，惨叫不绝于耳啊！
然而父亲在鞭打我们时竟然忘了念咒语：再玩水就打死你！
后来，《 鲁宾逊漂流记 》又给了我们启发：如何制造木筏！
当时为了抽水浇菜，在湖边盖了间小木屋，里头有一台抽水机。而抽水机的燃料是柴油，所以小木屋里有几个和我们一般高的油桶。我们将两个空油桶放倒后，找几块木板平铺在油桶上用绳索绑紧，推入湖中即跳上木板！
出意外？哼！才不，就因为那次造的木筏非常成功，结果得意忘形了；而乐极生悲是有根据的。
试想一下，午后懒洋洋的阳光透过油棕叶洒落水面，我们惬意地躺在木筏上，享受着浮浮沉沉的美好时光——又怎能不浑然忘我而不知天上人间？
“你们给我上来！”
危机总是在我们最松懈时悄然而至，当父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湖边，我们可是赤条条的啊！
父亲在惊怒之余，忘了顺序应该是先让我们穿上裤子再鞭打才对，结果顺手抄起断了半截的塑料水喉就往稚嫩的屁股上招呼。
后来怎样？哼！那半截塑料水喉也不知断成几截了。
11
六年的小学生涯，我最爱的课本就是数学了；最讨厌的应该是马来文和英文。
哦，并非是因为我数学好……实在是其他课本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母，相比之下，数学课本的页面留白比较多，适合拿来画“公仔”而已。
那些年爱画的公仔可多了，有哆啦A梦、奥特曼、王小虎、石黑龙、金刚、哥斯拉、蒙面超人……那一笔一划都是梦啊。
当年，记得小学附近有一间书局，老板人很和蔼可亲，所以我们放学后都爱去他那里。我一直相信，那个老板看见一班小朋友拿着他的漫画蹲在店门口翻阅得津津有味，他也一定很开心的。
虽然我们最后都没买。
说到漫画，我大舅和小舅也是标准的漫画迷，家里都放着好几箱的漫画呢。所以学校放长假到他们家小住是我最期盼的事，除了看不完的漫画，还有好多的武侠小说。
十一岁那年，第一本翻阅的武侠小说是还珠楼主的《 蜀山剑侠传 》，因为太多生字看不明白而放弃了。
真正读完的还是古龙的《 青牛怪侠 》，然后是金庸的《 天龙八部 》、《 连城诀 》，《 神雕侠侣 》……奇怪，我一直没忘记呢。
大舅和小舅都很大方，见我们喜欢也毫不吝啬将一整箱漫画送给我们，谁知最终却引发了一起历史事件的重演！
话说，我父母因为害怕我们终日沉迷于漫画而荒废课业，于是学秦始皇展开了焚书行动……当然，没舍得坑儒。
焚书那会，落下的泪水终究没能扑灭那一场火，遗憾啊。
12
或许是读多了武侠小说，不知不觉老爱幻想行侠仗义，思想上也比同龄的小朋友成熟很多。
因为与班上同学格格不入，总是被排挤欺凌，可我又不能出手还击（ 瘦弱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在无法忍受之下只好据实告诉了父母。
我父亲自然无法接受，所以也据实向我的老师反映，事件过程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我至今记得老师的处理方式。
父亲离开学校后，老师果断英明做了相应对策：不能合群是吧？来，把他的桌椅搬去教室角落，让他自己一个人坐。
那是五年级的事，虽然过了四十一年，可是我一直记忆深刻……那个老师长着一副巫婆的脸蛋，太坏了！
说来也是讽刺，我被隔离之后许是心无旁骛，学业因此猛进，于是第二年从丙班升至甲班。
对了，甲班设在楼上，于是隔年我等于是踩在他们的头上了。
想想，那种感觉真美。也许，是我误解了老师的一番美意也未可知。
13
摆脱了丙班坏小孩的欺侮，在甲班同样也遇上了一个小霸王，隔三差五总得让他“宠幸”一番。
忘了是从哪听来，应该是电视吧？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想让别人不敢再欺负你，那就给他一次狠狠地还击，让他下回一见你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我莫名相信了！
记得那天排队进教室，他又向我毛手毛脚，这回我没有逆来顺受，大吼一声把他推倒即死命掐住他的脖子——当然也没把他掐死。
他呢，也没有再见我就瑟瑟发抖，反而和我变成了出双入对的好朋友。
嗯，这就是不掐不相识，于是狠狠相惜了。
在那段长期受人欺凌的日子，我曾经想过将自己训练成心狠手辣的人，正如恶人谷的十大恶人训练江小鱼一样。
可是我手上没有兔子，怎么办呢？
终于，有一天母亲要杀鸡，而父亲又还没回来，母亲正为此发愁，我心一狠：我来！
那一刀让我内疚了好长一段时间，并发誓从此以后只动口不动手……不对，应该是动筷动口不动刀才对。
14
回想小学生涯，我算是腼腆内向，害羞懦弱的吧。
当时有一科目叫唱游（ 如果没记错的话 ），考试就考歌唱。看着同学一个一个轮着站在黑板前高歌一曲让老师打分数，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想逃却逃不了。
该来的又怎躲得了？哼！我的肉身逃不了，灵魂出窍还不行吗？
“唱啊……唱啊……”老师温柔地不断游说着，而我就像石化的小人儿，那张小嘴闭得可紧了。
最后，老师妥协了，放学后把我叫去宿舍就唱给她一个人听：“唱啊，你不唱老师没办法打分数啊。”
我猜想，应该没有哪个小朋友的歌唱会考零蛋吧？老师可急了：“来，随便唱几句就可以了。”
我低头盯着地面继续石化，老师则盯着我不断谆谆善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不唱就不唱。
老师不得不妥协：“就唱一句，好吗？”
诶，我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啊，好吧，就唱一句：“客人来，看爸爸……”
僵持不下的拉锯战终于皆大欢善落幕了，我也忘了老师打了几分。
15
小六那年来了一位爱搞花样的老师。
有一回，她从每一排座位随机点名小朋友站在黑板前，然后随着底下同学悠扬的歌声起舞；很不幸，我是其中一个。
小时候的我很别扭，说不跳就不跳，就如迎风摇曳的小草当中摆放的大石头那般碍眼。
老师非要强人所难：“刘XX，动起来！”
我愣是不动，而代价是掌心捱了十鞭——我没哭，也没恨那位老师。于我而言，跳舞要比捱藤条痛苦多了。
除了唱歌跳舞，我还有上台恐惧症。
因为经过几年的课本涂鸦，我的绘画技巧日久有功，六年级参加绘画比赛获奖后，年终时被通知有机会上台领取奖状。
机会何尝不是危机？我开始害怕：怕上台时会跌倒，怕裤子拉链没拉好，怕手抖接不好奖状；总之是愈想愈怕。
到了颁奖那天，看着别的小朋友昂头挺胸上台，我却垂头丧气像一个快上刑场问斩的囚徒一般。
后来啊，我借尿遁逃去厕所，还记得当时广播了三次我的名字，我就是不出去——时间终究会克服一切，最终由老师帮我代领了。
别有机心的同学还因此误会了我，以为我是借机出名呢。
16
每个小学生都写过一篇作文：我的志愿
我的志愿是当一名警察！
因为当时看了一部由黄元申主演的港剧《 CID 》，荧幕上只见他一脚踹开贼窝：咪郁！CID！（ 有够神气的 ）
那时还预测身高体重到了报考年纪也达标了，可难题是国语（ 马来文 ）必须优等……而我的国语一直不及格呢。
父母为了训练我的马来语，特地让我负责报时——因为当年有聘用几位邻村的马来妇女帮忙农活，我就负责通知用餐和放工。
一到十二点，我就跑到小山坡，像一只小公鸡扯开嗓门：makan！（ 吃饭 ）三点半又迈开小腿跑去吆喝：balik！（ 回去 ）
每次一喊完，我都像斗败的公鸡没命似的逃回家。并非她们长得很可怕，而是害怕她们问长问短。
试问，一只鸡又怎么和一群鸭子沟通呢？
如果华文优等为优先考量，我今天应该会成为一名警察，额，现在也应该是警官了吧？
童年，因为懵懂单纯，即使吃一顿藤条大餐也是幸福的。
而我父母对我们的管教也分阶段，小学毕业之前都是动手居多，升上中学以后就只说教，再也没有动手打过我们。
一眨眼，我也快到了父亲当年离开的岁数，偶尔回忆往事，我特怀念父亲鞭打我的那些岁月。
并非我皮痒，而是那时的父亲好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