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她”是别人,可偏偏是“我”
2000年的时候,她初中毕业,按着家人安排的人生轨迹,考了当地的师范学校,一所中专。小地方的人,没什么大的眼光,觉得女孩子能读个师范,有个大专文凭(学校宣传的是将来可以升大专),将来在小县城或者市里当个老师,就已经很不错了。即便她怎样的不甘心,怎样的想读大学。她也许知道还有很多所大学,但是她就听过北大,所以北大就成了她唯一想读的大学。
师范学校与当时她们市里最好的高中共用一个操场,校舍也只是一道铁栏杆之隔。军训的时候,要是走到靠近高中那边的操场,她的心里就特别的忐忑,有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觉得自卑,就是因为自己是一个中专生。所以三年的中专生涯她没有越过雷池一步,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每天看着隔壁学校教室里的灯亮到深夜,中午放学如潮水般的自行车流,操场上每天下午训练的体育特长生,还有被学习“折磨”得灰头土脸的学生。她特别羡慕,觉得他们像谜一样。但是自己不敢想。再看看自己的学校,搞卫生,评比文明宿舍;还有一群不怎么学习的同学。其实她从小一直学习很好,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几名,完全可以上高中的。所以时常觉得自己跟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
也许命中应该有的劫吧。当时的学制采取的是三年中专、两年大专。在第三年的时候她突然想参加一次高考,她想努力一次。尽管知道北大肯定是玩笑了,但是读一个本科她也满足了。想参加高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对于高中三年勤学苦练的人尚且不易,对一个几乎不上文化课的中专生更是痴人说梦吧。
她就是这么倔强的人。从决定的那刻起,便真的是三更睡五更起。师范学校每天晚上十一点 就熄灯了,有查宿的,要每天睡前清点人数;楼下有学生会的,不关灯的要扣分,有说话的要扣分,不遵守纪律的乱走动的也要扣分,总之,不符合他们说的就是扣分,文明宿舍无望。可是那么多东西要补习,怎么办?早早起床,四点半就爬起来,在路灯下背语文、政治、历史、英语......等到大家陆续起来了,再回宿舍洗漱,上课。晚上怎么办呢?即便学生会的走了,拉灯也要影响其他人,肯定不行。点蜡烛!已经21世纪了,学习要点蜡烛。她就每晚夜深人静爬起来,在自己的帐子里秉烛夜读。古人发明“秉烛”这个词好浪漫。可是一段时间,室友有意见了,蜡烛味道熏着她们了。又要怎么办?她就等没人了,再返回教室。依然不能开灯,还是点着蜡烛。庆幸的是,三年级的教室在一楼,她还能进去。那么大的一所学校,晚上她一个人点着蜡烛在黑漆漆的教室,有时候还有发情的猫儿的凄厉叫声。说她不怕,那是假的吧。
有一次,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教室学习。走的时候看见旁边宿舍前有个黑影子,愣了一下,还是走了。但是等坐下看了一会书的时候猛然害怕起来。她出来了,自己宿舍的门就是开着的,万一有坏人溜进去怎么办?越想越害怕,自己不能害了那么多人,要是那样她们能饶了自己吗?就又返回宿舍,看看有没有情况。她甚至一路小跑到了宿舍前,那个影子还在。她小心地走进,伸手摸摸,原来是隔壁宿舍门上挂着的流动红旗。因为那个宿舍在角落,三面环墙,没有光,所以就看到一个黑影子在门前。她放了心,又回去看书。
这样毕竟不长久。因为她的英语发音很准确,英语也较其他人好很多,中考英语考了116分,所以跟英语老师关系不错,她就跟英语老师要了英语教研室的钥匙,搬了学习阵地。终于可以开灯学习了。但是,不能彻夜亮灯吧,那样迟早会被发现的;更何况,英语教研室的那面窗户正对着学生会执勤集合的那块地方。人民群众的智慧真的是无穷无尽的。教室里有遮光的窗帘,撤掉了,闲置在柜子。于是,她还有另一个女生一起,把帘子拿到英语教研室遮窗户。试验的时候两个人轮番跑下楼看看漏不漏光,看见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两人才安心了。每天下午放学跑上去用图钉把帘子挂好,上完晚自习上去学习,早上被发现以前取下来。而她就睡在教研室的三张软凳子上。入秋后有点冷,有天晚上,她冷得将椅子靠背上的套子拽下来盖在身上。后来干脆把毯子拿来,拥着毯子看书到深夜,睡觉,凌晨起来继续。
那段时间她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尤其是新开的地理课。她几乎做完了市面上所有的地理资料。因为一道地球自转的问题她问地理老师题目,也不知怎的,老师讲完那道题以后,她如醍醐灌顶,自此地理更不在话下。因为想要参加高考的人数多了,学校也就象征性地组织了一个班,有班主任,有帮助大家复习的老师。之所以说是象征性的,后面你就会知道原因。地理老师每次印的卷子她都能在八九十分,她对自己的地理很自信。就这样,日子是苦的,因为这近一年的久坐,她得了痔疮。可是在有目标的人那里每天又都是甜蜜的,让自己感动的。她顺利地高考报名,顺利地参加体检,顺利地做一切高三学生要做的准备工作,忐忑又兴奋。
真的是劫难,或者称为磨砺吧。在就要高考的前20天,师范的校长突然宣布,后面的两年大专也要考试,而且和高考在同一天,6月的6、7两天。在校长宣布这件事的那一刻,有一个女生嚎啕大哭。校长说他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啊,他的八个字砸碎了一群十八岁少年的梦想和努力。现在清初为什么说是象征性地组织了一个班吧。因为这早就是他们的预谋,一切照旧,然后给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想参加高考的学生有近一百,如果都高考了,走了两个班的人还多呢。他们不知道,参加高考的意义于这一群少年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考上。更何况大部分人真的只是想圆自己的一个梦罢了。她现在还记得那个校长的嘴脸和语调。
也怪自己没勇气吧。那样的小小少年那时候还不知道玉石俱焚地抗争命运吧。她打电话给外婆,电话这头她哭得撕心裂肺,陌生的街头她一边抽泣一边自言自语,可是自语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后面两年,开设了大专课程,她接触了中国文学史,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尽管她早就知道鲁迅、巴金、矛盾、沈从文,但是现在在文学史的意义上更深一层地认识他们。她就开始读书。没日没夜。搬了新校区,还是一样按时关灯。她就拿书去楼道看,大家四处闲逛的时候她也在看,总之她的生活就剩下看书,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喜欢看。那段时间她差不多读完了近代文学所有代表作家的作品。她还喜欢古诗词。背完了学校发的《古代文学作品选》里的所有古诗和词,她有这个自信。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拿书,背书。也许这些都在暗中为她的未来铺路吧,只是眼前真的没什么意义。
后来毕业了,确实如家人当初想的那样,在一所市里算是很好的中学当老师。因为她读的书多,所以书也教得很好,班主任也当得很好。后来学生说作为班主任她已经是很成功的了;如果她还能再做他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应该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能上二本。新的一级初一孩子,梦里都叫的是她的名字。后来她辞职的时候班里的学生哭得稀里哗啦,自发到她的宿舍前贴了一面墙挽留的纸条。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就在送走上一级学生的时候她就有了一个想法。想去读书。在工作的过程中她参加了自学考试,用两年的时间已经拿到了本科文凭。
此时她想去读研究生!
考研的难度不说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没有受过科班系统教育,凭着差不多初中英语水平而且已经工作了五年多的人来说有多难。她找朋友辅导哲学部分的时候,朋友说她一看就是没学过哲学的人,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概念、原理、方法论。当时读中专的时候老师根本没有教过。现在她也想想,那时候想要高考的自己是多么大胆和无知。决定考研的那年她已经26岁了。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此时已经安稳了,有不错的工作,自己又做得那么好,然后找一个公务员,结婚、生子,安稳地过日子的时候,她毅然决然辞职了!专心考研!还在上班的时候,每天早上学生在做操,在早读的时候,她都拿着英语单词翻看,用了半年的时间差不多掌握了考研要求的5500个单词。那时候她特别感谢自己初中英语老师,他要求必须掌握音标!现在能自学英语也源于自己的音标足够好,能读就能拼,能拼就能写。
经过两年的努力,她终于如愿以高分考上一所211大学的文学院里最好的专业!政治80,专业课分别138和130。专业成绩排名第一,如果英语再高一些她就是总分第一。
研究生毕业后终于做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不仅如此,她读书,读许多乱七八糟的书;养花,她的小露台上种满了欧月、蔷薇、茉莉、荷花、无尽夏。对了,还有一架葡萄。她一个人旅行,跑遍整个大西北,凌晨坐火车跟遇到的人神侃,跟陌生男人穿越有野生动物出没的原始森林;在大雨中环青海湖骑行,遇到牦牛时候,她正穿着红色雨披;看到敦煌壁画时候震撼得流泪;在昆明的斗南花市看到那么多的花儿久久徘徊,爬到西山顶看到脚下整个滇池的浩瀚还有昆明全城,感慨于古人说的“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等等。她做美食,每个周末都会尝试一道新的菜品。她会为了一道菜等两天时间,然后在小露台上铺好桌布,摆好餐具,像仪式一样,认认真真享受自己的美食,即便只有自己品尝。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养成了跑步的习惯,三十岁的时候开始健身,她以前是穿29码裤子的大胖子,而现在她有迷人的小蛮腰和诱人的马甲线。她还自学了健身知识,每天早餐都是自己做全麦面包、酸奶等健康食物。再后来还学习了西点烘焙,自己做蛋挞、做慕斯蛋糕、酸奶蛋糕、小饼干、牛轧糖、雪花酥、椰丝小方......
三十一岁在成都跨年,那天朋友圈都在晒自己的十八岁,她说,她最美的时候不是十八虽不是二十几岁,而是开始做自己的时候。
她喜欢俞飞鸿,因为俞飞鸿真的把年龄只活成了一个数字,和自己无关的数字。现如今已经 47岁的俞飞鸿依然活得像少女,但又那么理智清醒。这才是最美的女性。她也认同俞飞鸿说的以前的爱情观和婚姻观是从小说里电影里电视里来的,这些都是别人的设计,特别不真实。女人需要在生活、爱情、婚姻里找对自己的方向,而不是追随大流。更确切地说我们应该寻找的是一个人生伴侣而不只是一个男性。为的是将原来各自的丰富多彩叠加起来,两个人变得更加有趣和生动,彼此尊重和支持,依靠和安慰,而不是为了在一个屋檐下吃饭,在同一个屋檐下玩手机,将自己活得更加孤独。
《白夜行》里东野圭吾说:“我的天空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她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替代太阳,可能有的就只是那一份在黑暗里挣扎的本能,指引她跨过暗河,翻越高山,一点一点地寻找光亮。每个人在熠熠发光之前都会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吧。那也许是沉埋地下的种子在积攒能量,只要不放弃挣扎,心里坚信有光,就一定像小草一样在一个不经意的春天偷偷露出脑袋,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