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受体阻滞剂与星辰(2)

春末,午后,咖啡厅。空气中腻着馥郁的咖啡豆的香气,慵懒的熏风卷着一根漫不经心的茶匙,顺着正六点向十二点钟的方向来回旋转,透明的甜味被拉扯成丝,茶匙愣是没有触碰到杯壁,没有发出一点杂音。


带来慵懒熏风的是一个白衬衫少年,他的心却不像他手上的动作那般闲散,相反,那鼓点似的心跳快把他逼疯了,“怎么还不来?”他反复问自己,一边停下了机械的搅拌动作,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了又熄,熄灭了又亮,却总是不见那个人来。少年看了看落地窗外的天色,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谁料起身的一瞬间,窗外飘过一个轻盈的影子,撑着一把伞,眉眼被遮了大半,那人本身步伐很快,不知为何却在玻璃窗前微微顿了顿首,恰巧与少年四目相接——只有一瞬,比少年起身的一瞬还要短,接着便飘然而去。


但足够了。


“苏青!”少年大喊,撕破了咖啡厅脆弱的背景音乐,剩下寥寥几个顾客全被这一嗓子吸引,抬起头来观望。然而少年已经跑得没影了。


“那是苏青吧?”少年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望着往来的人群。


“那是苏青吧!”蓝䎃快速而敏捷地穿行在人潮中,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笼起一层干净的美好。她随意披着的风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潇洒的马尾更是随性飘扬。长桥上的人不多,蓝䎃一眼锁定了倚在桥栏上的,闭目养神的姑娘。


苏青蓦然睁眼,定了定神,心惊道,我怎么站着都可以睡着?好像又梦见那个空房间了?诶,什么时候走到烫金大桥上了?我怕不是在梦游吧?!明明只是被自己吓了小小一跳,苏青的心跳却病态地不停加速,于是她只好开始调息。一边调息,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大概是最近课业重,晚上没有休息好罢了。


眼看着快要平复的心跳,在下一秒又开始作乱。因为苏青看到一个披着光的“流星”飞着越过人群,笔直地扑过来。不好,有倒霉蛋要被那家伙撞下桥了。苏青心想,并闭上了眼睛,疑惑着为什么只有蓝䎃一人——她不是约了别人么?


当然,没有人被撞下桥。撞上苏青的就只有一阵风,苏青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到蓝䎃的声音:“我这次只迟到了18分钟哦!比上次提前了两分钟呢!”苏青淡淡地望了蓝䎃一眼,没说话。见状,蓝䎃心里暗呼不好,一改欢快的语气,诚挚地问:“你.....不会生气了吧?”


“嗯?”苏青才刚刚缓过神来,什么也没听清。“什么?你怎么来了?好巧。”


蓝䎃一听,心里更加慌张,深以为苏青气的不轻,扮起失忆来了,嘴上一阵噼里啪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明明约好在这里见面了的啊,怎么还突然学起韩剧里的女主角啊,这里可没有救赎你的欧巴,还有就是傲娇不是你的属性,麻烦你正常点,我害怕。”


这句话不知挑到了苏青哪根神经,她突然笑起来,好像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她一边笑,一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原来不是乌龙啊。”苏青止住笑,但仍有些气喘,而蓝䎃刚刚跑定,却什么事都没有,唯一感觉就是苏青说的话真是越来越像棒槌了——猛地一下,敲得人晕。


“好啦,顺顺气,我们去觅食。”蓝䎃拖着苏青朝街上走。其实苏青笑的并不是蓝䎃说的话,她只是莫名感到一阵开心,就好像那只小狐狸,本来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却冷不丁地被人塞了一口甜。她心底最后一滴违和感也蒸发殆尽——大概因为是在太阳底下站得太久了。


有时候,时间过的可以快到不可思议,就像现在,夜幕说低垂就低垂。苏青蓝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烫金大桥上。人群似乎被黑夜稀释了,落寞的吉他声随着街头艺人的闭眼低吟散落到油漆斑驳的桥栏上,滚到河流的波澜之中去。二人难得不再叽叽喳喳个没完,而是安静地并肩走着,不知不觉,离那个吉他手越来越近了,蓝䎃突然开口,说:“上一次我们来玩时,这里站的还是一名鼓手呢。”边说便掏出一把纸币,弯下腰来放入那艺人打开的空荡荡的琴包中。


“是么......”苏青低头看着那破旧的琴包,皱起眉头,暗自思忖。


“是啊,”蓝䎃直起身来,顺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真是——”

苏青正等着她发表一首即兴诗,譬如“啊大海,你真大”一类的。可是耳边只有民谣的悠悠旋律,蓝䎃半晌无言。


苏青有些好奇,抬起头来。只见蓝䎃仰着头,安静地凝视着夜空。


城市的夜空并不美,卷着浮躁的暗紫与喧嚣的猩红,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黑”过。可是今天的夜晚,好像有一些不同,是深蓝色的,镶着一点点藏青色的边,嵌着几粒闪着微弱光芒的钻石——那是星辰。很少见,苏青心里叹到。


“很美。”苏青不小心说出了声。

“是啊。”蓝䎃不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伸出手去指,“你看,那个是天狼星,最亮的那颗,它的视星等是-1.47,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了。”

“嗯。”所以它可以在肮脏的城市里,浑浊的黑暗中呼吸。所以它的存在是无可撼动的坚不可摧。然而它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虚无,缥缈到哪怕只是伸出手,它就会立刻遁入暗紫与猩红,只剩下迷踪。


这一刻,苏青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哪怕自己确实对什么“鼓手”,甚至对什么“上次来玩时”没有丝毫的印象,也都无所谓倾不倾诉了。黑暗背后紧贴着白天,坚强也并非站在脆弱的反面,那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记忆当中的真真假假也是一种道,一种交替的和谐吧——要是刻意去伸手,只会造成更大的破坏吧.......


“那颗是金星,入夜时是昏星长庚,等到破晓时啊,就是启明了。还有那颗,虽然有点看不清......”蓝䎃还在兴致勃勃的观赏着这难得的清景,苏青却突然将蓝䎃指着星星的手拉回来了,蓝䎃疑惑地投来目光,疑问句“怎么了”呼之欲出。苏青却说:“我们以后,一起去看星星吧。去那种有着纯黑夜空的地方,那里不仅仅就这几粒星星,而是有一整片银河,那里是可以看清人马座,猎户座,波江座各种星座,甚至是星云,星团!”


蓝䎃觉得很奇怪,平日里无论阳光再如何灿烂,霓虹灯再怎么闪耀,她看到的那双灰色眼睛都没有此刻在几颗寥落残星的黑夜里明亮——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光芒都被那双眼敛去了。有可能苏青只是外表冷淡了些,有可能保持这样的冷淡不是她的本意,而只是为了换取相对稳定的心跳吧......真是个表达抑制型人才,这下好了咯,太兴奋了露怯了吧。蓝䎃不小心笑出了声,干脆地答应了。


“好啊!”蓝䎃顿了顿,又抬起头,“你看你看,这究竟是我们在仰视星星呢......”

“还是,星辰在俯瞰我们?”苏青含着笑接到。


夜风凌冽,一处楼顶。一个少女立在楼房护栏之外,俯瞰着来往车流。风将她齐耳短发揉的更碎,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护栏之内还有一个身影,逆光而立,几乎像是一道影子。

“捂住耳朵不听最真实的声音,那么,让那个人听听回声也好。”

“成为我的ECHO吧。”

“好。”少女的声音甜甜的,带着股奶油味。软软糯糯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散去,她人却干脆利落的从护栏外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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