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叔的后人在街区新增了快递业务,每次去取件,都感觉有温和的声音在轻轻提醒我,似乎有一件等待已久的快递,被我忽略没有签收。
那是一段需要穿越30多年时空的记忆。
我是在铁路筑路工地长大的。工地没有自己的学校,我因为不断地转学,成绩每况愈下,中学毕业后便不得不辍学。
回到安县老家,17岁的我张望着新的环境,不停寻找着可能的救赎。
这期间,结识了本镇的知名人士简叔。
人们都称简叔为“简老”。简叔60多岁,黄埔军校毕业,解放战争时,因为坚信只有共产党才能给中国人民带来希望,于是毅然起义投诚到了光明的怀抱,成为共产党部队的一名解放军战士。
简叔没有给我留下跃马横枪的形象。他个子不高,一绺短白的胡须,总是给人随风吹拂的感觉,当他与人对视的时候,眼目间颤动的白眉,仿佛就在微微含笑。简叔当时是县政协委员,他衣着简朴,但留给我的却是一袭长衫的意象。
简叔的风景里,奔涌着黄埔的血液。黄埔,该是多么悠长的时间和多么宽广的空间啊!仿佛是看见了一条等在我青春渡口神奇的船,将会通往无限广阔的未来。我不能错过这条通往远方的航船。
简叔居住在离场镇近十里路的白马村。那里有青翠的竹丛,潺潺流淌的溪水,湿润温软的小路,还有闪烁着明亮露珠的菜花。简叔居住的是茅顶屋,双脚跨进简叔的房子,能发出“咚、咚、咚”春雷一样的回声,仿佛是脚下的大地,也在向我传述简叔履历的沉厚和深远。从后门打眼就望见明亮的阳光,画纸一样地铺在院子里,桃花、李花便影影绰绰地从画中探望过来,仿佛是要见证我的远行。
我一次次地去拜会简叔,我们成了忘年交。听说,“文革”时他常被当做坏分子打击。
简叔钟爱律诗,他把自己装订的诗集拿给我看,只记得诗集中有“此番再作冯妇”的句子,回来查了词典,知道就是重操旧业的意思。简叔的再作冯妇,就是获得新生,有幸再作诗歌,颂扬时代的雅事了。
改革开放后,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历史标符的限量版,虽历经风雨沧桑,但目睹国计民生在身边发生的深刻变化,像当初回归光明一样,他依然坚信只有共产党才是国家统一、富强、复兴的唯一力量和希望。他常常会在有关部门的组织下,四处奔走,将一腔爱国深情倾注于笔端,向海峡彼岸的黄埔校友写信,抒发思念之情,也抒发华夏儿女盼望统一盼望团圆的迫切愿望。
我频频地追逐简叔,就是要做一个为他摇旗呐喊的铁杆粉丝。
不久,青春的白马驮着我离开简叔的航船,奔赴到了基建建筑工地。
在工地上,高耸连绵的大山塑造着我的意志,冰冷坚硬、棱角四凸的岩石磨砺着我的血肉,我先后参与了安康水电站、西延铁路、宝中铁路、凉山州大桥水库等重点工程建设。我用身体在远方奋力书写,最终,恭恭敬敬地将生命写进了钢铁大道铺路石的行列,成了一名有坚定信仰的共产党员。
而当初,正是简叔用他的赤诚、坚韧和谦逊,一次次抚慰着我的彷徨、困顿和不安,让我深切地感悟到人的一生无论顺逆得失,也无论风风雨雨,只要怀抱一腔爱党爱国之心,其人生就一定会熠熠生辉,也一定会有自己宽阔的远方。
我从建设工地再次回到老家,简叔却被永久地定格在了记忆的彼岸。
从曾经的渡口归来,接过那份隐形的快递,展开来,仿佛就展开了一卷春风,那清爽的竹丛、小溪、菜花,还有简叔的银须,便徐徐在眼前浮现。
它宛如一面镜子,能让我追逐梦想的初心,清澈见底,伴我在党的指引下,脚踏坚实的泥土,启航新征程。
(本文是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征文作品,刊发在2021年7月11号《绵阳晚报》征文作品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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