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朋友圈里朋友发了几张旧物的图片,感到非常的熟悉和亲切,尤其那张缝纫机的图片,更是让我睹物思人。
因为母亲,曾经用过一台跟它极其相似的缝纫机。黄色的桌面,黑色的机头,但母亲的那台比这台还要漂亮些。
我记得那是一台蜜蜂牌的缝纫机,很秀气。在机头的部位,落着一只小蜜蜂。
母亲还有一台黑色的,比较大且笨重的缝纫机。在我的印象中,她用那台黑色的比较多,不知是用惯了,还是不舍得用新的。以至于那台“小蜜蜂”在我的房间待了许久许久,还成了我的小书桌。
母亲不用的时候,我就把机头放进槽里,盖上盖子,它就变成了一张平平整整的桌子。在它上面,还住着一个小台灯。
“小蜜蜂”临着窗户,我常常用它写我的作业,记我的心事,思考我的人生。写累了,想累了,就抬头瞧瞧窗外的月季花。
不记得母亲用缝纫机给我做了多少件衣裳。印象最深的要属那款上衣是绿色底子,带有大花朵,包着边儿的圆摆、对襟、无扣小短款,很像现在的小外搭。下边配一条茉莉花红的背带裙。这一套穿上,嘿!款式新颖,别致。女同学都羡慕极了,我也是特别的喜欢,总穿着。
母亲做衣服贪肥。特别是我的裤子之类的。她常说不能穿太瘦的衣服。可我看到有的小伙伴大冬天的穿上棉裤,腿还是那么细,而我的呢,肥肥的,蠢蠢的。回家跟母亲说了,要瘦一点的,但下次穿的还是一个样。
我还记得母亲给我做过一件上衣,橘红色小格子的,特别的大。有一次她带我参加亲戚的婚礼,有位叔叔逗我说:闺女啊,这大褂,等到结婚还能穿呢。
这件衣服我上了初一还穿过,穿上大小正合身,就是有一只袖子已经磨得薄薄的。母亲又找到她留存的,一块一模一样的布头儿,在里边给我垫上了。
等我参加了工作,上衣还是经常穿她做的,倒是挺合身,也很潮,但裤子我一定要去找裁缝做。母亲就会说,别人都找我裁衣服,做衣服,你还不用。
其实,母亲早年也是个裁缝,在缝纫组干了许久,以此贴补家用。她做的中山装尤其好。村里好多人都来找她,包括有些干部,在外有工作的人。
那时候都不富裕,能花钱买衣服的稀少,都是扯布料做。父亲的衣服十有八九是中山装,不过穿上还是挺精神的,上面两个兜,下面两个兜。
母亲勤劳,能吃苦。她常给我们讲她为了给人家赶活儿,夜里一两点还在登缝纫机,她的腿也是在那时落下的毛病。两个姑姑一放学也给她帮忙,干些锁扣眼之类的辅助活儿。
后来,姑姑们都相继考上了高中,中专,大学,都是母亲在供她们。母亲跟她们说:只要你们能考上,我就供你们,考到哪供到哪。好在姑姑们都很努力,在学校经常拿到奖学金自助,这也减轻了母亲的负担。可当时在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家里出了大学生,还是两个,那是多么不容易呀!
姑姑们一直都念着母亲的好,等到她们条件好了,也是经常给母亲买这买那的,很多流行、时尚的布料都是姑姑从大城市带来的。姑姑也说:当时家里穷,即便我们考上了大学,家里要是不支持,也真是没辙。
母亲手巧,可我什么都不会。为此,挨数落是常事。说我横针不知竖码线。说我连个扣子都钉不好,说我缝纫机也不会用。我也习惯了,就给她一只耳,让她过嘴瘾,谁叫咱笨呢。
出嫁后,母亲也曾几次说过:你把那台新点的缝纫机拉走吧,自己砸点小活儿方便。我不屑地回应着:我又不会用它,要它有啥用,还占我家地儿,您还是倒班用吧。
有一次我当着母亲的面儿问父亲:我妈的裁缝手艺那么好,怎么没听说带过徒弟呀,这不失传了吗?父亲朝我挤挤眼睛,坏坏地一笑,说道:咋会没带过呢,都让你妈给说跑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抹眼泪的动作给我看。我也顺风接茬:就是,啥人能给您当徒弟呀,您那么能耐。母亲板着脸,斜着眼,瞪了我们两眼,又忍不住笑了。
母亲的手艺一直没放下过,街坊四邻也常找她帮忙。我们小时候的衣服是她做的,我侄子小时候的衣服是她做的,我儿子的是她做的,就连重孙子、孙女的小衣服,小被子也是出自她的手。
直到八十岁的时候,母亲还能穿上针做针线活儿。我曾跟她开玩笑:您呀,真是干活受累的命,都已这般年纪,眼睛还那么好使。
八十二岁,母亲得了脑血栓,正好是右边。在她情绪稳定了以后,我托起她那只布满皱纹的右手,感叹道:这回您该让它好好歇歇吧!后来,闲不住的她又用左手练了起来。即便下不了床,她的周围都是些布头呀,针呀线呀之类的东西,陪着她。
在母体去世的当天晚上,我们给她收拾遗物时,我还看到一本破旧的书本里,夹着她的那些做衣服的纸样。我把它连同她的衣服一起烧了,好让母亲在那边还继续做她喜欢做的事!
那台“小蜜蜂”还在老宅子。我还能想起母亲坐在那,脚麻利地登着踏板,一双灵巧的手,转动着她的衣料,缝纫机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这声音,回荡在我的耳畔,此时,那是我心中最动听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