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05

我高中校园里有这么一件事，有一个腼腆的男生过世了。在加起来也没几个人的县城学校里，怎么说都算一件大事。

具体怎么过世的我现在也不确定，我和那个男生生前完全不熟，但是死后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有说病走的，有说气的，说生病的主张泡面不能再吃了，那个男生生前很用功晚上吃泡面，都是泡面吃太多致病，特中医玄学。

说气的就更离奇了，说向本校一个女生表白被拒，病急攻心郁郁而终。三天之后，后一个故事由于更加狗血更具有传播价值，尘嚣甚上。全校几乎一致认定：都是那个女的的错。

那个女生我倒是知道，长得非常普通，普通到我刚听说这个流言的时候觉得好好笑，我还以为陈圆圆咧爱而不得要崩溃。

就在我觉得很假的时候，校内出现了一种风气，大家从对女孩上学放学指指点点，到特意路过女孩身边踹一脚得意跑开，再到约着一起放学打她。名义是“我们要为XXX报仇”

甚至我都被约了，一个平常很胖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女孩突然跟我说：“我们放学也去打她。”我想了半天，我说：“不是，你干嘛要这么做。”胖女孩涨红了脸：“XXX就是因为她死的。”“你和XXX…很熟吗？和你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我尚不懂说话的艺术，可能是我不置可否的语气激怒了她，胖女孩立刻激动起来：“你这个人一点人性都没有，真是畜生。”

”我干嘛要因为影子都没有的事情去打人？”“啧啧啧，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番对话之后我就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我当时看着她的身影觉得很糟心，胖女孩大概不知道，我并不想做她的朋友，我是因为平常总有人欺负她才努力和她做朋友，但一个总被霸凌的人转眼就要去霸凌另一个人，也顿时让我觉得这种施舍性的友情可以不继续了。

打女孩行动轰轰烈烈，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我身边三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打过那个女孩。无论认不认识，无论平常成绩好坏，校内的黄毛混混，校外的纹身大哥，都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闻风而至，围殴这个女孩，他们连过世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

平常和混混们势不两立的好学生此刻也大多保持着微妙的沉默，毕竟以复仇之名，他们偶尔甚至也会趁乱上去踩两脚然后嘻嘻笑着走开，表达他们小小的正义感。

不止女孩被围殴，据说女孩当时的男朋友也被牵连，常常在篮球场被一群学长暴打，然后坊间开始传闻，这两个人有多么的不是东西。

我那廉价的同情心也给我自己招惹了祸事，有一次段考，那个女生的笔坏了，我看她可怜主动借给她一把。第二天下课后，我的书包就被人丢到了楼下，不知道谁干的。从此之后我也不敢再做什么，最多看见她尽量和善笑一笑。

这个事情其实也算有个不算坏的结局，自始至终那个女生都没有过大反抗，也没有因此变得疯狂，抑郁，歇斯底里。她心理调整得非常好，就好像没有事发生过一样继续上学，放学，（在我看来）别人说什么也充耳不闻，两年后高考结束毕业消失。

毕业之后大家偶尔会有聚会，谈到那个过世的男生还是很感慨生死无常，但很少有人说到那个女生了。但没有变的是，大家仍都觉得自己是好人，不论曾经打过，骂过，掐过，踢过，侮辱过，传播过污言秽语，阴阳怪气的都觉得自己是好人。甚至像我这样袖手旁观的人，我也觉得自己是好人。我多虚伪啊，我什么也没做,也觉得自己不坏。

这世间有坏人吗？认真想想，这大概是我见过的，人血馒头最初的样子。

配图仅仅是喜欢，与文字无关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