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啊!叹一声时光

此文为原创,文责自负。

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四期散文篇【门】


掉皮断尾,卷着毛边。《十月》与《当代》之类的月刊杂志?年代久远,记忆模棱。十六开本,凤鸣家地柜或火坑上拾到。这种开本,最迷幻神醉的一回,是《笑傲江湖》,在同窗姜光辉家的抽屉里窥见借阅的,四册,吮指不干,爱难释卷。开读的血光盈门,悬疑四伏,使我肾上腺完全爆表;后来的天马行空更令我颊泛侠光,气凌五岳。而这本残帙,刊载的小说,却是《百年孤独》。我的欣赏水准,上不了段位。那句脍炙人口的开篇,《世界文学》中有绘声抹色的至尊描述,就一直浮沉在我的盗梦空间里。书里的人吃土,我也动过愚念,呆呆望着遍地的土,驳杂着石块草茎,土的味道在口腔里萦回不去。书的纸质、排版庸常,字形的大小也不入眼,给我这个伪书迷找了借口。十页,三分钟,弃之。赶后,随翻随抛,书的下落也溷淆了。没能目耕肘书,遗珠之恨,呜呼,又何止这本书藉呢!

凤鸣已在去年节上成为逝者。他与大白未做他乡异客时常有过从,哀讯就得之逢年归家的大白口。同样,打银川回乡的小辉,致电给他,说凤鸣走了,那时将至夜半,孤星冷月,寒风正彻。凤鸣生前在敦化经营体育用品店,是车马骈阗,摩肩擦踵的商业街,溜该的打卡地。红火过几年,时代罔替,光景渐次黯淡,勉强维持温饱。听说,离异,年头已不短。独身相吊,又好刘伶醉饮。阮籍穷途,言语就有顿挫的苍桑,不屑的锋芒。这些儿,是否为其亡身埋下草蛇灰线的伏笔?事发突兀,糖尿病重度在生理上的熬煎,一个中年男人实难承受的沉重也是不可轻忽的症结。

往前推,正值盛年的姚勇命丧于二道白河。那地方挨着长白山,有拔挺云汉经冬不彫的松,皎皎落落的桦,叶肥如掌的柞,山上更有游客如织的天池。索债无果,一股急火,心梗脆了他的命。殡葬的后事是杨金友、小义一众好友在当地料理。寡妻遗子,又在众友的声色激愤中,拖债人才俱付欠资平抚了这场人命事故。去过姚勇家,还是刚刚成年,实际是他的父母家。独门独院,西房。朝南一张实木的书桌,其上放着台灯、笔筒、书夹和撂码的书,诸什物规度有序。推开窗,一方齐腰木篱围拢的园子,草绿虫鸣,家常菜蔬,帐边柳影,温风喂面。他曾安坐在那里,度过朝花夕拾的读书时光。

又念起迎宽,曾同窗两载,印象尤深。面庞瘦削黧黑,个头高高大大。学习好,理科一直名列前矛。以其品学兼优,考入延边大学。毕业,在汪清公务,前程可期。天妒英才,英年因肠疾饮恨黄泉。病重时,志强去长春的医院探望。迎宽萎顿床榻,说对不住这些同学。这话又从何言起呢?

文君来沈阳,在大白店师技修车。老友,尽地主之谊。三五菜肴,几杯落肚,剪烛长谈自不怯情。他在故里,自小到大没咋挪过窝,人事掌故便娓娓道来。有些人向慕追过的女子,有些人远涉天南海北去谋生,有些人逝去如斯墓门已拱。

南山脚下。如果用上比喻这种修辞,应该粘连着山的脚趾头儿。是的,稍稍抬下眼就可看见苍翠的山。站在山尖上,整个大石头镇:两公里、东站、北大河、镇街、火柴厂、西林、南林直至丘陇田亩林樾,四围群山皆饱览无余。每条胡同都曾足履所往,每家大门的颜色都投进过眼帘。那时天色已经擦黑,还未背井离乡,走进大林一小,我曾读书两年的学校。站在操场的中央,四顾,阗无人迹。一切含混影绰,南坡上那列房舍如故。把东头的一间,向阳的窗外,六七米外是砖墙,依墙基不远植着青皮杨树。叶子丰润,日头足时,能漏下细细碎碎的光影,洒洒落落扑入窗棂。教室里坐着许多无声的鸦雀,静寂,咕噜着喉结,干涩的如一口枯井。老师点了名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第二自然段的诵背,课后作业,翌日的当堂检验。女学生娉娉而起,恰好及着颈项的顺柔短发,小翻领的淡蓝色上衣,圆形的纽扣泛着一层晶莹,好似要沁入心田,碧波漾荡,摇起棹桨,一叶兰舟。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文字在她口齿间拨草寻芳,闲庭信步。字美又遇相得的传声人,那堂语文课,不仅忆记住百草园的繁花鸟虫,三味书屋里高高擎起的戒尺,还有她,一朵菡萏,就那样东方不败地开在回望中。有时梦回或闪入脑海跃跳进眼底,耳窝儿就要惺然一响,若有所失。我立了很久,在这黑黢黢的天色里,还是万籁俱寂,尘嚣隐去,不敢稍稍移动半步,怕一动,我的神思就会星碎散落,滑入银河,我又会走失迷途,再也寻不到这里,这条无声的江流,这座沉默的苍山,这已物是人非的校园。人有千万种忧伤,偏偏我踫到了一种忧伤,应该唤作虚度。与其说是轻吟低诉,毋宁说叫嘶喊,在心底幽幽隐隐着嘶喊。不绝如缕,入怀入心入肉入骨,伴路伴行,朝烟暮雨。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才为好诗,无论如何自将磨洗认前尘,她不会在我走过的足迹中沦没,每有词穷,便会脱口而出,装点门面。

生命的刚硬与脆弱,决非几句话可以诠释。回不去的永远是记忆,走不到的永远是未来。其时,生命到底是个啥样子,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我打开那道门,有什么?有我的向往,有我的缺憾,有我的哀吟,还有我的不舍。

你可能感兴趣的:(门‖啊!叹一声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