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景观社会”——当影像被物化成群众之眼

“当真实世界被转化为简单的图像，简单图像就成了真实的存在和有效的催眠。”

不可否认的是，现如今我们已经生活在资本主义的语境当中。即使我们宏观角度下的意识形态还没有被完全拱手相让，我们也应该警惕于社会变革，并通过阅读西方文献来照应当下。由此看来，我们不能忽略居伊德波，因为景观已经成功统治了我们所有人。

居伊德波，20世纪最重要的知识分子革命者之一。“他既落后于时代，又走在时代前面，其构建的理论服务于民主、人民和政治权力——这些在今天也仍然生机勃勃、富于颠覆性。”在面对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的重重危机和巴黎青年高涨的反抗情绪之中，德波提出了景观批判理论：““景观原意为可视的客观景象，也意指一种主体性的、有意识的表演和作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巴黎，德波已然看到了景观成为了当时资本主义社会显露出的新型操控方式，日常生活被分离成了景观，而资本家也恰巧运用这种强有力的外观来影响大众心理，从文化上落脚来实现统治。景观在德波看来根本就是资本，并且已经充分累积成了图像，成为了现代社会的梦寐。也正是由于景观的存在，彻底圆了这个社会“想继续沉睡的愿望。”

景观概念在当时形成了一种新的分离关系，而正是这种分离关系，使得资本家得以更容易的操控整体生活。举例来讲，我们从“非劳动时间”来入手思考。根据马克思原意，“人在劳动过程中能够表现出一种自觉，能动性和自我意识。”可根据德波的说法，在景观社会中，资本家巧妙的控制了工人的“非劳动时间”，用我们当代的话来讲，比如我们下班以后看综艺，去电影院看电影，去旅游区度假……让工人在闲暇时刻默默受制于被安排好的资本逻辑，这让本来可以使人发挥主观能动性——例如进行创造、想象和进行自我提升——的时间被完美占用，而对于“休息”一词的拆字解析，也会被资本社会下的“伪主动性”所干扰：看似景观的磅礴出现给工人提供了更完美且更舒适的生活方案，实则这才是对他们选择最大的干扰——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这种舒适感和丰富性，所以说，景观社会反而给出了更强的欲望和更少的选择。

五十年过去了，人们的这种拜物性并没有削弱，反而随着科技与文化变得更强了。更可怕的是，这种强迫式的自由选择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体量，我们的精力与欲望被其分割的支离破碎，以一种在“伪主动性”内极为被动的态势构成了更加难以解决的矛盾，每个人都像是罹患绝症的病人一般，以影像为眼去观察这个我们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时代图景。居伊德波在处理电影所带来的景观问题时，有没有想过未来几十年后，在东方的某个国家，会有每年数以千部的电影电视剧、数以百档的真人秀以井喷式状态被资本家们丢给工人们去消耗“非劳动时间”甚至是“劳动时间”呢？居伊德波会不会想到，现如今的画面、蒙太奇、跳接手法、剧情冲突感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观众会轻而易举的相信，镜头所呈现就是所谓的眼见为实呢？据德波讲，古老的社会专门化是景观的根基，景观是要代表一切其他东西说话的专门活动，它是负责把等级社会汇报给它自己的外交官，而一切其他形式都被禁止了。在当今中国，其他的一切都被禁止的很严重，因为现实生活远远没有荧幕所展现的精彩。由于网络的普及，大家可以在任意时段选择任意内容去欣赏，而人们欣赏景观已经不能再被说成是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可怕的需求，一种不借助镜头运动来欣赏生活，生活本身就变得索然无味的一种“瘾”。

德波之指认毫无错误，视觉表象化的的确确已经篡位为社会的本体基础，我们的世界彻底的颠倒了过来，过渡为一个社会景观的王国。“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人们因为对景观的迷入而说那个是自己对本真生活的渴望和要求，而资本家则依靠控制景观的生成和变换来操纵整个社会生活。我们逐渐丢掉了对于真实感的追求，社会也逐渐沦为收藏各类景观的百货商场，似乎夸张到大家的每一次睁眼都是一次消费：家里有电视，外出有手机。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被屏幕裹挟，被景观内容主导，以致于每个人都在真实世界与景观世界二者中彻彻底底的被分裂，每个人也都因景观的在场而对社会本真存在予以一种强烈主观能动性之下遮蔽。

这会是社会异化的开端吗？我对此抱有很大恐慌，倘若景观真的使大家开始在同一场域里共享多个世界，那人类自我中心的弊病是否会愈演愈烈？我们所看到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当商人成功俘获消费群体之后，消费群体又成功的俘获了部分商人——C端自主性的增加让传统经济学内定义的买卖身份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所有人都违背了初衷，比起五十年前单向度的景观社会，现在的景观社会简直如同一张网一样，捆绑住了每一个人，而每一个人又都被不同的网单独困住，生活在一个信息又封闭又开放的矛盾体之内。真实世界正在逐渐沦为影像，影像却升格成看似真实的存在，人们已经不自觉的处于了被麻痹的“催眠”状态之中，甚至我们已经无力，也不觉得有必要去分辨景观社会与真实社会了，因为若照这种关系继续演化下去，这极度分裂的二者终究会在某日趋同，完全变成同一回事。

也许，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说这一切无法逆转，但似乎我们也应该适当的拉回一点点，试图去打碎几面满载虚无的镜子。纸承载着讯息精华，大脑是随时可启动的超强工具，思考和创造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缘由，也是人类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不同于其他物种的行为本能。无论景观可以进化到多么高明的程度，那些高度技术化、视觉化和商品化的信息终究不是这个世界本想传递给我们的样子。我们比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高明在我们会思考，我们比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愚蠢在我们总在思考着如何让自己免于思考，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无论未来何去何从，都请别忘记生而为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