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难封”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己

自古以来文臣与武将就是一对冤家,除了争权夺利的本能矛盾,两者之间在分工上的互补性非但没有弥合这种冲突,反而使之愈演愈烈——动脑子的瞧不起卖力气的,拿枪杆子的看不上摇笔杆子的,这种本质上的区别使得即便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文武之间也很难和平共处。

在汉唐那些华夏民族尚武精神犹存的年代,武将在权利和地位上尚能与文官一较短长,甚至有时还能稍占上风。可是武将毕竟离枪杆子、刀把子太近了,让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非常没有安全感,尤其是晚唐及五代的武将给人留下了太过糟糕的印象。所以自宋朝开始,皇帝和文官联起手来压制武将,偃武修文成了国策,于是后者在文官面前再也没直起过腰来。

中国有2千多年的王朝史,前1千年文武还能平起平坐,后1千年就只有文尊武卑

到底是武将没了骨头、宋明才断了脊梁成天被人欺负,还是宋明没了骨头、武将才断了脊梁不复汉唐雄风?这个问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反正我是找不到答案。

文武殊途,彼此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偏偏写史书的都是文人,耍不转笔杆子的武将只能干瞪眼的任人评(mo)说(hei)。所以哪怕是白起、韩信、卫青、李靖这些千古名将中的佼佼者,在史书上的口碑也是毁誉不一;相反若是文官,哪怕功业只有武将的零头,也可能被夸成一朵花。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反例就不多了,但其中最大的一个例外应该是西汉名将李广。

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中国历史上的名将灿若繁星,在其中李广并不怎么起眼,可奇怪的是偏偏一提起这位“飞将军”来,那帮子文人墨客就诗兴大发,千古名句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比起题诗,古往今来的名将们,好像没一个人能跟李广相提并论。

从李广的身后名上就能看出司马迁的影响力

比如“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燕歌行》唐·高适)比如“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军城早秋》唐·严武)比如“林暗草惊风, 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 没在石棱中。”(《塞下曲》唐·卢纶)当然最有名的还是王昌龄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甚至在这些文人眼中,卫青能成为一代名将仅仅是比李广运气好而已——“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老将行》唐·王维)而他们对此作出的总结就是“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滕王阁序》唐·王勃)

那么问题来了,李广真像诗词中夸得那么厉害、仅仅是运气不好吗?


被俘、战败、迷路构成了李广对匈作战的主旋律。

汉武帝刘彻活了69岁、在位54年,其中跟匈奴人打仗就打了43年——这种跟外敌死磕到底、大打持久战的精神头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皇帝比得上,哪怕康熙和乾隆皇帝当得比他久,但也没法跟刘彻比好战。

所以在那个战火连绵不绝的时代,就成了武人的天堂。于是汉武帝一朝名将辈出、灿若星河,在两汉400余年间也只有刘邦开国的的时候勉强与之相比(说勉强,主要是在今天看来有国战与内战的区别)。

而在其中,卫青和霍去病这对同为私生子出身的舅甥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无人堪与之比拟。卫青首次出征就奇袭了匈奴人的老巢龙城,掀开了武帝一朝对匈大反击的序幕,此后一直作为汉军主帅,先后七战七捷,收复了河朔、河套地区,功勋卓著无人能出其右;霍去病更是一个传奇,堪称中国数千年历史上最擅用骑兵的将领——17岁便率800骑奔袭数百里取得大胜,功封冠军侯;19岁就在两次河西之战歼敌10万、俘匈奴祭天金人、收取祁连山;21岁在漠北之战奔袭2000里,歼灭匈奴7万余人后封狼居胥,从此天下谁人不知霍骠骑?

卫霍的赫赫武功根本不是李广能比的

与卫霍相比,李广的军旅生涯简直是惨不忍睹。

李广,陇西成纪人,先祖是秦朝名将李信。就年资而言,李广堪称卫青的父辈、霍去病的爷爷辈——早在汉文帝十四年,李广就以良家子的身份从军抗击匈奴的入侵,此时的卫青(生年不详)要么还没出生,要么还在平阳侯府当奴仆,离他因姐姐卫子夫受宠而晋位千担大夫还有28年需要苦熬;至于霍去病更不用提了,还得再过26年才出生。当时应该还是个年轻人的李广(同样生年不详)初战便不同凡响,因斩首之功晋升为郎官,并因勇猛受到刘恒的称赞:“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汉文帝的意思是李广生不逢时,可惜当后来机会到来时,侯爵之位对他来说仍然遥不可及。

侯爵是汉朝封爵中的最高两级,非大功不授

李广在漠北之战后因“失道”自杀前曾说此生“与匈奴大小七十馀战”,以他的从军经历来看应该不假。但是遍翻《史记》、《汉书》与《通鉴》等史书,能找到他参加的战例只有8例,其中还有一战是平息七王之乱的内战,那么在这有迹可循的7场对匈作战中,李广的战绩如何?

答案是两胜两负,还有三次出击未能发现敌踪,只能泱泱而回。

先来说说两场胜仗。

其一就是前面说过的李广初出茅庐之战。司马迁对于李广的表现用了8个字,即“用善骑射,杀首虏多”,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不要紧,这一战的情况还可以从别处大致了解一下:

“汉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冄阝(音同挪。这个字打不出来,凑的)、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遬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馀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史记·卷一百十·匈奴列传第五十》)

也就是说匈奴人跑进汉地烧杀抢掠了一番,心满意足之后自行退走,10万汉军武装护送至边境就完活——大仗肯定没打成,小规模的冲突应该是有的,还是小兵一枚的李广仗着骑射之术杀掉了一些匈奴人,并因此功被光荣的调进了刘恒的皇家警卫团。

李广的弓术是他建功立业的根本,起码从史书描述来看古今无人能敌

其二汉景帝中元六年,皇帝派宦官巡阅边塞,结果遭遇3名匈奴“射雕手”(匈奴武士中箭术最佳者的称号),几十个随从都被狙杀。时任上郡太守的李广率百人追击,杀二俘一之后,遇匈奴数千骑,李广临危不乱上演了一出空城计,最终吓跑了敌军,使自己转危为安。

再来看两场败仗。

其一是汉武帝元光五年,汉军四路出击北击匈奴,其中李广率军1万出雁门,结果上演了一出被俘后机智逃脱的传奇故事,被不少史官大书特书:

“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馀里,广详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兒马,因推堕兒,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馀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兒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乍看之下一个智勇双全的汉将军形象跃然纸上,可是李广逃脱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呢?“当斩,赎为庶人。”(引用同上)也就是说刘彻气急败坏的要砍掉李广的脑袋,幸好汉律规定可以缴纳赎金折抵罪行,后者才逃过一劫(司马迁就是交不起赎金,只能拿腐刑赎换死刑)。

刘彻对待功臣并不小气,还不至于因为李广有过被俘的经历就要他的命。真正的原因是他打了一场大败仗,不但自己被俘,还连累汉军“所失亡多”,就是说他的1万部下除了溃散的以外,剩下的都战死了。

对于卫霍而言,一战杀敌上万乃至十万以上不算什么,可是这样的战绩李广从来没有过

其二是在元狩二年,为配合霍去病出兵河西,博望侯张骞率兵1万、李广率兵4千出右北平以牵制匈奴。结果李广的霉运再次显灵——作为偏师的他本来在草原戈壁上敲锣打鼓的转悠一圈、吓唬吓唬匈奴人就算完成任务,结果竟然遭遇了匈奴主力4万余人。4千对4万、李广又不是霍去病,所以这仗根本没法打,结果就是全军覆没,李广仅以身免。这还没完,这货的霉运还具有强大的传染性,大汉朝首席“驴友”、一路溜达到乌兹别克斯坦都没迷过路的张骞这回居然成了路痴,于是因“失期”错过了与李广会师,回头就被刘彻把博望侯的爵位给撸了。

两年后,可怜的老张为了把爵位赚回来,不得不硬着头皮第二次出使西域。

张骞二出西域,还要拜李广之赐

至于三次无功而返的出击记录,分别是马邑之谋那回——军臣单于跑得快,30万汉军就吃了一肚子灰,李广也在其列;其二是元朔六年的漠南之战,卫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嘁里喀嚓的砍了近两万颗匈奴脑袋,等后将军李广赶到战场时连灰都没赶上吃;第三次就是元狩四年的漠北决战,李广被皇帝和卫青合伙支走,又迷路失期再次没赶上趟儿,一怒之下自杀而死。

卫青有七战七捷,霍去病屡屡千里奔袭取得大胜,相比之下李广手头的那点战绩简直不值一提。不过李广虽然在塞外的大漠草原上玩不转,但在家门口作战,他的战绩还是不错的:

“于是上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在郡,匈奴号曰‘汉飞将军’,避之,数岁不入界。”(《汉书·卷五十四·李广苏建传第二十四》)

所以王昌龄的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说得一点没错(阴山东麓在今张家口境内,在当时属右北平战区),只不过诗名起得不好——飞将军在家看大门还是很称职的,但就是不能出塞。一旦出塞他就走背字不说,还经常迷路,要么就是打败仗。

王昌龄的诗写得好,就是诗名差劲。毕竟对于李广来说,出塞有毒

可李广一生的悲剧仅仅是因为运气不佳吗?


无论是卫霍成为“万人敌”,还是李广只能算个“百人敌”,都不仅仅是因为运气。

尽管从古至今李广从来不乏“粉丝”为他鼓与吹,但无论在才华还是功业上,李广不如卫霍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这么认为,如果说卫霍是堪为一军主帅的“万人敌”的话,李广只够得上冲锋陷阵的“百人敌”之才,即只可为将而不足以为帅。

1、首先在政治上,李广就是不合格的,这其实已经封死了他超越卫霍的可能性。

卫青身为外戚,还堪称汉军第一人。但是他气度宽宏,无论对皇帝、同僚还是下属一直保持着谦逊内敛的态度,不争权、不贪财、不妄为,连门客士人都不收养。这使得终其一生,不受猜忌、无人构陷,在不时密布血雨腥风的武帝一朝能够独善其身,在战场上可以任意施为而无后顾之忧,最后还能得以善终。

霍去病比他舅舅的政治敏感度就差多了。“封狼居胥”是他一生功业的顶点,但也是冒犯皇权的大忌,可想当时的刘彻有多么愤怒。可好巧不巧的是没过几天霍去病就死掉了,刘彻还能怎么办?想报复都没机会啊,还得给他追赠一大堆的身后荣誉。

登狼居胥山筑坛祭天以告成功这种事,按礼制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干,小霍在得意之下有些忘形了

李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陇西李氏的先祖之一,可在他活着的时候,起码在出身上是远远无法与卫霍相比的。所以他要想封侯,起码在政治选择上应该更加审慎,绝不能行差踏错。

可惜李广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这根弦。

汉景帝三年爆发了著名的七王之乱,名将周亚夫奉命平叛,李广以骑郎将(皇帝的侍卫官)的身份授骁骑都尉参与其中。在这一战中,李广立下大功:“取旗,显功名昌邑下。” (《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但战后议功,李广非但没有受到封赏,反而被调离中央、贬黜边郡:

“还,赏不行。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於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後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引用同上)

之所以遭遇如此下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平叛之战中,“以梁王授广将军印”。

梁王是谁——梁孝王刘武,是汉文帝刘恒的次子、汉景帝刘启的二弟、窦太后的心肝宝贝蛋。刘启为了讨好窦太后,曾言“千秋万岁之後传王。”(《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没想到不但窦老太婆居然当了真,刘武也念念不忘,“梁王上有太后之重,骄蹇日久,数闻景帝好言,千秋万世之後传王,而实不行。”(引用同上)

平息七王之乱是汉景帝最大的功绩之一,其中刘武则是他最想干掉的

几百年后的唐太宗年间,魏王李泰为了夺储告诉老爹说将来要“杀子传弟”,结果这个谎言被褚遂良一语揭穿。刘启又不是生不出儿子,自然也不想把皇位传给刘武,相反会因此更加忌惮这个弟弟。

幸好刘武反了,刘启可以名正言顺的消除这个后患。没想到李广这个不长脑子的傻蛋在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汇报的情况下就敢拿跑了刘武的将军印,这要不算“私相授受”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情是?所以刘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李广与刘武有勾结事,只把他从中央调到地方已经足够仁慈了,换成刘彻那种狠人早就一刀把李广砍了。

从此李广身上就打上了“政治不可靠”的标签,这种家伙谁会委以重任?

2、李广在个人武勇上无须质疑,但是指挥能力、尤其是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就差远了。

李广以骑术和射术闻名,尤其是后者在汉军中堪称第一人(霍去病其实是个枪骑兵,与李广并非同一类型),这一点卢纶所作的《塞下曲》可以证实,而且并非无的放矢: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不过相比个人武力,可李广的带兵、指挥能力就称不上高明了。

李广的武勇是无需质疑的,但仅有武勇是很难封侯的

程不识是汉武帝时期的名将,与李广齐名,而且两人同时驻屯边塞,相互间很熟悉。所以老程对于他的评价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引用同上)

老程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李广练兵、带兵没什么章法可言,也不注重纪律,唯以恩义相结,跟部下的感情很好,都愿意为他效死。而程不识的带兵风格则截然相反——他强调纪律、讲究上下尊卑和令行禁止,在作战时强调步步为营,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所以士兵都不愿意跟着他作战。

仅仅跟程不识相比,谁是帅才谁是将才就一目了然了。李广出战,可能会胜如排山倒海(极少见),也可能会败如大江决堤(很常见),十分考验皇帝的心脏健康程度;而程不识固然难以取得大胜,但败则小败,发生大溃败的概率极低,这才是一名主帅该有的基本素质。

况且刘彻有卫霍这样百战百胜的宝贝,连程不识都没什么用武之地,更何况李广?

至于大兵团作战,就更不是李广之才所能为的了。

前文提到过汉景帝中元六年,李广孤军深入设空城计吓跑匈奴大军的事迹。这一战他的临敌反应和应变速度都堪称绝妙,可前提是李广当时似乎仅把自己定位于一个统领百余骑的“小连长”的身份上,而忘记了他麾下的主力大军尚在数十里外无所事事。所以李广在下令这可怜的百余汉军“解鞍,令士皆纵马卧”诱敌时,却压根没想起来把主力部队拉上来用一用,比如埋伏、包抄、突袭,哪怕是对峙、牵制一下都可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孔明玩空城计那是无奈下的选择,李广有兵不用、非得摆空城计吓唬人算怎么回事?

更过分的是,他甚至连派人通知主力部队戒备一下这种事情都没想过:“大军不知广所之”,这得有多可怕?万一匈奴人识破他的空城计、甚至赶上一个脑子里只长肌肉的匈奴将领,只要没头没脑的一次冲锋,不但李广及其身边可怜的百余汉军必无幸理,身后的主力部队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谁说李广总是运气差?

霍去病以800汉骑就敢千里奔袭豪取大胜,李广手握大军却只摆了一出空城计,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而且他两次出击接敌,麾下或是“所失亡多”或是“死者过半”,皆说明对于指挥大兵团作战,李广只能说一句“我太难了”。

3、即便不讲战绩讲性格,李广其实也不适合当主帅。

陇西李氏在魏晋以后崛起,成为以诗礼传家闻名的天下顶级士族,位列“七宗五姓”之一。不过作为他们的老祖宗李广,本质上就是个心胸不怎么开阔、脑子里肌肉多于智慧的武夫而已。

比如说霸陵尉事件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後韩将军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这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心胸,哪个皇帝敢把一军主帅的重任轻易授之?

哪怕李广把霸陵尉弄到战场上去送死,也比直接杀了好看啊

史称李广人品极佳,无论是部下、敌人乃至皇帝都对他或是爱戴、或是敬服、或是青睐,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誉。在他自杀身亡后,“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引用同上)

就冲这一条,刘彻也不会重用他。

你看人家卫青,在战场上六亲不认,不论心腹亲信还是有公怨私仇者一视同仁,但一切赏罚均出于上,绝不示以私恩;下了战场立刻隔绝与一切亲朋故旧的往来,连门客都不养一个,摆明了不揽权、不耀功,作为外戚毁谤一身,但从不发一言。

换成各位亲爱的读者做皇帝,你是更放心把军权交给“孤臣”卫青,还是人见人爱的李广?

李广被人诟病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这家伙一出征就爱迷路,于是后人常将将“李广难封”原因归纳为时运不济。可是大汉朝天生路痴的将军还少了?苏建(苏武他爹)迷过路,官封平陵侯;公孙敖迷过路,也官封过合骑侯,所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啥人家卫青不迷路?那是因为老卫用兵谨慎老练,从不冒进轻敌;霍去病为啥屡屡奔袭千里也不迷路,那是人家知道找一个熟悉塞外地理的赵破奴当行军司马、自带行军导航。

赵破奴年轻时在匈奴的地盘上流浪,据说还当过马贼,堪称会行走的活地图

这种精心的战前准备与规划,就别指望“军极简易”的李广了,人家擅长打到哪儿算哪儿,成天迷路有啥可奇怪的?

刘彻是个非常迷信鬼神的皇帝,所以不待见自带霉运光环的李广并不奇怪。在漠北决战前,他密令卫青把李广打发得远远的,别把坏运气传染给别人:“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引用同上)。可是李广非要出战不可,卫青没办法只能把他支到右路军溜腿,结果李广迷路失期,愤而自尽。

前边说过,刘彻对待功臣并不小气,尤其重视军功,从不吝啬封赏。他在位期间因为战事频仍、名将辈出,所以就算不能说他把侯爵当农贸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分封得遍地都是,也没见有谁抱怨有功不赏。当然有赏必有罚,前边提到过的苏建、公孙敖、张骞等人都因为兵败被削去爵位,险些老命不保。

而且刘彻并没有对李氏另眼相看。李广的堂弟李蔡因军功受封乐安侯,后来甚至当上了宰相;李广的儿子李敢随霍去病大战匈奴,有斩将夺旗之功,也受封关内侯;李广的孙子李陵,刘彻也放心大胆的使用,李敢的女儿则嫁给了太子刘据。

所以“李广难封”的责任,很难算到刘彻头上,只能怨他自己。

以刘彻的脾气,对李广已经算是够好的了,没啥对不起他的地方

李广在后世的名气那么大,主要源自司马迁。这位太史公经历坎坷,与刘彻相见两相厌,恨屋及乌之下也挺讨厌卫霍这样有着外戚身份的“幸进”之徒。相反他倒是很容易把李广这样出身良好(良家子嘛,士人很认同的)又看似怀才不遇的人物视为同类,因此不惜用各种华丽的辞藻把他夸上了天:

“太史公曰: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猿臂善射,实负其能。解鞍卻敌,圆阵摧锋。边郡屡守,大军再从。失道见斥,数奇不封。惜哉名将,天下无双!”(引用同上)

而太史公之所以获罪遭受腐刑,也是因为出言为李广的孙子李陵辩护。

至于后来跟风者,大体也是受此影响。毕竟文人嘛,总是自视甚高,总是觉得怀才不遇,所以看似为李广鸣冤,其实说的是他们自己。

再一个就是夸李广的大都是唐朝诗人——李唐皇室自称出身陇西李氏、可是认李广当老祖宗的嘛,所以不能不说有变相拍马屁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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