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刺猬的优雅》中隽永的文字(二)

深具哲理性和人性光辉的《刺猬的优雅》俘获了我,这样的文字我会反复阅读:

他是资产阶级大财团打的最后的饱嗝——特别而毫无杂质——此时,他正为自己的发现而洋洋得意,条件反射似的向我阐述起他的大道理,甚至没有考虑到我是否能听得懂,像我这样的劳苦大众又能对马克思的著作理解多少呢?他的作品很难理解,用语考究、风格晦涩、论题复杂。

我差点就因为愚蠢而暴露了自己。

一个女门房是没有能力去读《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因此,她也就没有能力引用关于费尔巴哈的第十一条提纲。再说,一个读过马克思的门房必然会随时觊觎着颠覆社会,灵魂也必须出卖给一个叫法国总工会的魔鬼。一个女门房为了灵魂的升华而阅读马克思的著作,这种违反思维习惯的事儿不是任何一个资本家所能想象得到的。

它和我一样,不大在融入同类这方面下功夫。

54岁,27年一直是格勒内勤街七号的一栋漂亮公寓里当门房。

哪个人会相信我这样一个门房会如此感动于《魂断威尼斯》这部电影?又有哪个人会相信马勒的音乐是从一个门房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呢?当门房里那台电视机播放着低级娱乐节目而保护着我的秘密时,我却在神秘小屋中眼含泪光,为艺术的奇迹而如痴如醉。

人们相信追逐繁星会有回报,而最终却像鱼缸里的金鱼一般了结残生。我思忖着如果从孩童时期就开始教育他们生命是荒诞不经的,那大概会容易些吧。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夺走孩童时期的美好时光,但是承认后却能获得大把的光阴——而且至少,我们会免去一种创伤,身处鱼缸之中的创伤。

我的珠穆朗玛峰是精神上的需求。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有尽可能多的深刻思想,并将他们记载在笔记本上:如果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那么至少灵魂是需要净化的。

我唯一的朋友曼努埃拉是个单纯的女人,尽管耗尽20年的心血一直替人打扫灰尘却未丧失一丁点儿的优雅。

一个女贵族应该是怎样的呢?大概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吧。

只要看到曼努埃拉将她精心烹制的水果糕点送给我就像呈现给女王一样,就能体会到这个女人的优雅。是的,像呈现给女王一样。每当曼努埃拉出现时,我的房间即刻成了宫殿,贱民的小吃成了国王的宴席。如同讲故事的人将人生变成一条吞噬痛苦与忧愁的璀璨河流,曼努埃拉则将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一部温馨而愉悦的史诗。

政治,不过是小富人们不借给其他人的玩具罢了。

他变成了一棵大树,一棵不可摧毁的扎根很深的大橡树,变成了一道强烈的光线,那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强烈光线。

像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在富人世界里奋斗,既无美貌也无惹人怜爱之处,既无往日辉煌又无雄心抱负,既非八面玲珑又非才华横溢,还没等尝试就败下阵来。我只是渴望一件事情:那就是希望别人能让我平静地度过此生,不要对我太苛刻,此外,我能每天花点时间,能够尽情满足自己的饥渴,足矣。

人们宽恕美女的一切,哪怕是庸俗。智慧是大自然赋予穷孩子们的一种重新平衡,对于丑人来说,智慧并不是适合的补偿品。智慧只是一种使珠宝首饰再次抬高身价的多余玩物罢了。丑陋,这已经是个过错,我不得不接受这一悲惨的命运,但是更痛苦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庸俗愚笨的姑娘。

没有被马克思理论熏陶过而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生活被整天谈论淀粉和抹布的没完没了的目录所占据。

和所有的自学者一样,我从来都不能确认我是否理解得正确。又是仿佛一眼便掌握了所有的指示,好似突然长出的无形分枝,将我凌乱的图书交织起来——然后,突然所有的意义都悄悄躲开我,要点也都离我而去,我就是再读同样的句子也是徒然,片刻间我又无法理解,而我活像一个相信只要认真读过菜单就不愁肚子不饱的疯老婆子。看来这种能力和盲目的结合是自学者所特有的标志吧。这便是失去了所有优良教育所赋予的可靠想到的后果,然而,尽管如此,却赐予自学者思考能力上的自由性和概括性的空间,而这种思考能力则摆脱了官方理论会造成的障碍和限制。

除了对司汤达的作品有特别的偏爱之外,我更倾向于1910年之前的俄国文学,我自认为曾痴迷地读过许多世界文学名著。要是人们好好想想就会想到像我这样一个乡下女人,一辈子都只会在格勒内勒街七号当门房。人们本应该想到,在这种命运下的人只会看芭芭拉卡特兰德写的书。

我很像青苔上的山茶花。要是我们好好想想,没有生命能够解释我会遁世于整个阴暗的门房里。从小我就深信我的人生只会是空空如也,我本可以选择防抗,控诉上天对待我们命运的不公,从我们的环境所拥有的暴力资源中吸取滋养。但是学校把我培养成一个灵魂,命运的空虚只会把我引向弃绝尘世和与世隔绝之中。再次诞生的赞叹为我准备了控制冲动的空间;既然学校使我重生,我就应该效忠于它,遵从老师们的意愿,顺从地变成一个文明人,实际上,跟灵长类的侵略性作斗争的神奇武器是课本和文字,软弱也是情理之中,自此我变成了一个在我文字中摄取力量来对抗自己本性的受过教育的灵魂。

这种不可知的未来使我害怕,我是否已经习惯于这种永恒的开始,而这永恒的开始连同这种改变所带来的依旧未知的前景,使我陷入到时间的长河之中,时刻提醒着我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们醉生梦死地活在每一天,仿佛明天还会重生,格勒内勒街七号的压抑无趣,一个清晨接着一个清晨地重现永恒,突然使我感到整似乎是一个被暴风雨肆虐的小岛。

我从不相信穷人会因为他们贫穷,或是命运对他们的不公,就一定会有伟大的灵魂。但是最起码我相信穷人都有憎恨大资本阶级的天性。如果有一件事是穷人讨厌的,那就是其他的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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