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得到舅舅去世的消息，很是震惊。去年舅舅大病一场，死里逃生，总以为他逃过了那一劫，必定会有后福。哪里想过他会去的这样突然。听我妈说，舅舅发的是老病，还伴有心梗，送进医院煎熬了一天一夜，终究还是被死神带走了。

舅舅是我妈唯一的哥哥。除此之外，我妈还有一姐三妹。只有我妈嫁在当庄，离我舅家不远。那时我爸在南方当兵，一年两次探家。我姥姥去世的早，我妈还没出嫁就失去了母亲，及我出生后，我妈一个人既要照顾我，又要忙活地里的庄稼，很是辛劳。这还不算，总有不安好心的人欺负于我们，或者在我们的菜地里乱偷一通，或者夜半没命地敲我们的后窗户……所以姥爷和舅舅没少护佑了我们。

我上初中的那一年，父亲转业在别地安排了工作，我便随父母搬离了老家。求学，工作，结婚，生子，一晃很多年过去了，与姥爷舅舅的见面也少的可怜，我对舅舅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幼年时期。

那时的舅舅身材微微发胖，在村里开个小卖部，当时村里还有别的小卖部，但是干来干去只有舅舅的小卖部一如既往的红火。除了地理位置的优越，更重要的是他的和气和勤劳。他长年累月开个摩托车奔走在乡村和城镇的小路上，只是为了进货。无论风霜雪雨，他从不间断。他的小卖部里物品最齐全，就连瓜果蔬菜也最新鲜。

舅舅的小卖部是子承父业，也就是说，之前这个小卖部的主人是我姥爷。小卖部开在我的小学的门口。每每下课之后，我总要奔到姥爷那儿，看他卖东西。为了更好的照顾生意，他在那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贴西墙放了一张单人床，黑白的住在那里。幼小的我总是跳到他的床上坐下，因为个子小，双脚是够不到地面，两个脚丫淘气地摆来摆去。

我的姥爷很和气，他经常会塞一个糖块，几粒糖豆之类的东西给我吃。那是八几年，物质贫乏，小孩子基本是吃不到零食的。所以当时的我因了姥爷得到了很多小朋友的艳羡。生性胆小的我就因为姥爷的宠爱着实地牛了五年（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毕业）。

我有四个姨。她们经常来看姥爷。给他带来一些好吃的。印象里最深的是大姨三姨经常会给姥爷带牛肉。那时候好像是不能随便杀牛的。因为牛是在田里出力的，谁也舍不得杀。只有等到老死，才杀掉吃肉。老牛的肉是很难嚼烂的，所以大姨她们带来的牛肉，很有嚼劲，嚼啊，嚼啊，课间10分钟几乎都嚼不完一块，确切的说是舍不得嚼完咽下。我姥爷经常会捏一块放在嘴里嚼，看到我眼巴巴的样子，也总是会塞一块到我的嘴里，然后边自己嚼，边笑眯眯地看着我嚼，我们一老一小就那样卖力地嚼着牛肉。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才兔子一般窜回课堂。

记得有一年夏天，课间十分钟，我照例去姥爷的床上坐着。当时买东西的人少，姥爷也很清闲。他把一块牛肉塞给我。再次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受到了姥爷关注的我，满心的欢喜，起劲儿的嚼着牛肉。突然，我发现姥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神情怪异慢慢地走向我，也不说话。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突然一把抱起我，扭身飞奔到门口，将我放在地上。然后他抄起一根树枝（具体是不是树枝，我已经记不清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床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床上赫然盘着一条蛇。就在我刚刚坐的那个位置的正后面。姥爷用树枝去挑蛇，蛇滑下来，钻进了床边放置的纸箱堆里。姥爷一个个搬开纸箱，找寻那条溜走的蛇。最后他找到了它，费尽力气用铁锨把它除起来扔到外面放走了它。

从此，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里都存了阴影，不敢坐姥爷的床。但我仍然抵御不了好吃的的诱惑，课间10分钟，还总是要去那里流连。

那时候，小卖部基本都是我姥爷在打理，我的舅舅负责跑腿进货，他也还干着别的活。后来，我们搬走了。我记得我的姥爷十分的不舍，搬家的当天，他执意去送行，当给我们拉家具的车子发动的时候，他亲自点燃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热热闹闹地打发我们离开那个承载我幼年时期全部记忆的村庄。

时间慢慢地流逝，我的姥爷渐渐地年纪大了。小卖部就交给了我的舅舅来打理，后来姥爷生了病，治病养病，妈妈也把他接到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在外上学，期间回来见过姥爷，由于糖尿病，他瘦削得不像样子。病情折磨得他很痛苦，我见过我妈给他洗脚时，脚趾溃烂，许是太疼了，他不说，他只是哭，他哭，我妈也哭。我那个慈祥的，一直笑眯眯的姥爷一直被病痛折磨着，直到去世。

时间如白驹过隙，已然逝去。距离姥爷去世已20余年。恍然才觉得，姥爷这个称呼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那么的久远，那么的陌生。可是当这些往事如放电影般在脑海出现时，我又觉得这个称呼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

而今，就连我唯一的娘舅也离我远去，无比的伤感笼罩着我，心里也有一些恐惧。人到中年，开始品尝到失去的滋味。那一个个曾经伴我成长的人，那一个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他们由壮年步入老年，身体由康健到衰弱。真的害怕他们会离开！

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我们的父辈在，好像总有他们在替我们抵挡死神，父辈不在了，我们就要直面死亡。多么残酷又血淋淋的现实！

实际上我们怕的，就是失去！我们想要的，就是拥有。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能一直拥有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好好的爱他们。只有他们在，只有在他们的面前，我们，才能像个孩子！

愿我的舅舅九泉之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