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计春华去世了。
可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除非Sir说出《少林寺》、《方世玉2》、《新少林五祖》、《天龙八部（张纪中版）》……
你脑海中一些记忆深刻的画面，才会出来。
（当然，你还得喜欢功夫片）
他靠《少林寺》里的秃鹰，一举成名。
他在《新少林五祖》里演的马宁儿，也在Sir的武侠片单#最邪恶的人物形象#里成功登榜。
看完这部电影足足20多年，他在Sir心里的印象就俩字……
坏人。
更不用说张纪中版的《天龙八部》了。
这部《天龙八部》在众多经典版本中脱颖而出，除了正派人物胡军、林志颖这些颜值担当，让萧峰和段誉的正面形象符合金迷心中的设定之外……
反派，就靠他一枝独秀。
“四大恶人”之首，段延庆。
再挑剔的金庸粉，看到这张戾气十足的脸，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作为电影“恶人专业户”，计春华的脸就像天生写着仨字：
“你，瞅，啥。”
一双倒三角的眼睛，一张剃得干净却一点也不可爱的脸……连眉毛都没有。
因为中药中毒，而在半年掉光了头发，这样的形象简直让人看见就想绕道走。
而当年被体校劝退也是因为形象不好，光头太流氓了。
在电影里，只要计春华出场，他的镜头角度大多是以仰角、或俯角拍摄。
为的就是，用阴影效果衬得他更奸诈、更阴森。
他红也是这张脸，吃亏也吃亏在这张脸。
起初，计春华进入电影圈的起点，其实跟李连杰差不多。
从小就在浙江省武术队，之后被《少林寺》的导演张鑫炎挑中，演“秃鹰”一角。
那一年，他19岁，李连杰17岁。
（长得着急，就是吃亏）
那时的计春华除了样子不如李连杰，还有啥不如？
没有。
功夫，李连杰说，没人是计春华的对手。
因为要与少林功夫的正派打法交锋，为了更符合自身角色“秃鹰”的形象，他在拳法上更多采用了“鹰爪”动作。
打斗时，他多用手臂将对方锁住，然后用“爪”型压制对方关节。
一招一式，都是狠招。
在那个举国人民没几部大片看的年代。
反派就反派吧，总是一炮而红的命。
《少林寺》带红了李连杰，带红了少林功夫，也带红了计春华这一“黄金配角”。
后来，有李连杰的电影，计春华参与了不少。
最让Sir印象深刻的，就是《方世玉2》。虽然计老师的角色设定很单一，只是一个想谋权篡位的人。
但你看，他就连笑的样子，也场场不一样。
见到方世玉时，他皮笑肉不笑，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把方世玉的母亲胁迫当人质时，他终于能把方世玉的脑袋踩在脚下。
这时他的笑，格外得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笑的这么坏，为的是啥?
还不是为了在他被“打死”时，观众会觉得大快人心？
好人难做，坏人难做。
而计春华的各路“坏人”，都是用心做出的坏人。
与同是武打明星熊欣欣的“以恶显恶”相比，计春华的“恶人”，可能更多面，更有层次。
再借张纪中版《天龙八部》说一说——
原著《天龙八部》里，作为大理国的原太子段延庆，是一个身心俱废的大恶人。
因为国家内乱被害，他身受重伤，面目全非，浑身化脓恶臭，双腿残废，只能以腹语与人交流。
常年的积怨，又让他痛恨夺他王位的亲族、冷漠无情的世人。
为了夺回失去的东西，他无比绝情，不择手段。
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就连这个人身上，也有转机。
蔡澜评价《天龙八部》里写到的邪恶，就说是“以慈悲之心写的”。
什么意思？
恶，是被逼的。
段延庆之所以为恶，是因为“我无法再为善”。
只有当最终刀白凤说出秘密，他才找到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一刻开始，他才不再是恶人。
所以，这么一个复杂的角色，可想而知选角很难。
历代的《天龙八部》，各版的段延庆都好像差一口气。
有的像是金毛狮王，恶都写在脸上。
有的像怪侠，居然英俊潇洒。
这应该是一个“活死人”啊！
身是死的，心还差一口气便死。
能将形象毁得如此彻底、又将心理表现得如此变态的段延庆……
非计春华莫属。
你看，他面如僵尸，心思难测，一看便是大恶人之首。
但关键时刻，他心灵的死灰又会复燃。
“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刀白凤暗语）
一句话，他久远的记忆被激活了。
干涩数十年的眼睛，居然涌出泪水。
那一刻，什么富贵，什么权势，什么千秋万代，都是浮云。
因为是废人，他不能有表情。
所有的演技，所有的柔情、不舍、后悔、坚定……都只能看眼睛。
绝了，计老师。
除了功夫片，计春华在其他电影也有不俗发挥。
比如张艺谋的《红高粱》。
计春华演土匪头子土三炮，戏不算多，却演出了硬气，演出了血性。
当然他的台词不多，很多关键时候也只有一句比如：
“妈的！”
这句干嘛用的？
用在土匪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睡了。
他有愤怒，但他没非礼这个女人。
为了保护女人，他还一反常态地为她撒谎：
这是麻风（病人）的媳妇，不能碰！
几个细节，演出了粗中有细，盗亦有道。
对，他还有大勇。
当日本人抓住他要剥皮时，他不喊不叫。
既没有猥琐求饶，也没有扯着脖子骂娘。
唯一的动作无非是一抬眼，通红的眼神里写满平静与不惧。
仿佛在说：
成王败寇，老子不怕你。你落老子手里，也是这下场。
痛快！
演员，演员。
人前想演个痛快，人后就得受个长罪。
计春华演了几十年，没什么人给他主角。
这反而造就了他的专注——
咱就使劲琢磨反派呗！
终于，我们能在他的角色里看到正、也看到邪。
看到外形，也看到从外形中破茧而出的，那些珍贵的东西。
今天，计老师离开了。
我们恨了他好多次，怕了他好多年。
小时候怕得睡不着，长大了恨得咬牙切齿。
甚至恨得在离别时，都不太好意思说：
再见。
我们又总爱说，巨星的离开，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那么一个黄金配角的离开呢？时代能还给他什么？
恐怕也只有一代人的记忆。
再见，计老师，一路走好。
童年就熟悉您，手指缝里看过您，一路长大都躲着您……
今天不躲了，Sir遥敬您一杯——
劝君更饮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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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田不让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