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游迎泽公园

        是日中秋节，举国庆祝，余亦有与焉。早出门，晴云微袅，天气清佳，偕妻儿赴动物园，适闭园，怏怏而去。至涧河，乘地铁至开化寺。步过钟楼街，人流如墙，且有交警限流，卒不得入，遂折返而出。

        入迎泽公园，步甬道，过绿植，穿门洞，至廊桥，见其卧于池上，故谓之廊桥卧波。此处雕廊画栋，亭台楼阁，一池碧水，垂柳袅袅，又有松柏怪石，流水潺潺，宛如人间仙境，然按图索之，此地但怡园一隅耳。妻儿俱疲，因坐憩焉。疲意稍解，即偕妻儿游，步过味经书屋，门前楹联曰：“长将静趣观天地，自有幽怀契古今。”居于闹市，静字最难，既静又有趣者益难。此处背倚长街，面临碧水，虽门扉紧闭，不得窥视其里，然观其匾额“味经书屋”四字，已颇得其韵。品味经书，可儒、可释、可道，惜不得入，徒留无端忖度耳。夫品经宜静，闹市中但可诵读而不能品味之。譬之读四书集注，可得各家之说，或言仁内义外者，或言仁义俱内者，或言学者但当用力于仁，而不必求合于义者，皆能发人深省，令人详味。凡夫俗子，但知物欲，鲜有自生幽怀者，及其适野于郊，游散于外，感受天地之正气，发见自身之气禀，顿觉心旷神怡，怡然自得，此岂非人之性哉。是故幽怀之心，萌发于人与天地之接，配义与道，则积贮丰盈，不必履及于胜概，亦能于闹市喧嚣中心有幽怀也。释氏所谓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者，盖类此也。然则朱子尝云：“仁义根于我心之固有，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夫物乃天地之所以生，物我相形，非天地与我相形也，故人与天地之接，利心亦无以生焉。

        环池行，步木栈，闻潺潺声，及近之，乃人造瀑布也。适有老者留影，不便惊扰，乃一瞥而过。至观雨台，有小儿投食，池中鱼儿成群，竞相觅食，目之盖有数百尾，犹赤带游于水中，颇为壮观。行至回廊，穿门洞，每过一处，皆有二字应景，依次曰：吟风、萼焕、兰韵、竹影云云。出回廊，步于庭，前有一堂，两侧青松翠柏，古意盎然，匾额曰：“泽古怡情”楹联曰：“清言怀古契，逸趣得天和。”得此幽静雅致之地，与二三友，啜佳茗，讲经卷，谈辞赋，尽其逸趣，得享片刻之清闲，岂不美哉。拾阶而上，入其厅，两侧皆油画，余疏于此道，亦不喜其浮华，乃舍之而去。折返而出，行十步，近大门，楹联曰：“习静心方泰，无机性自闲。”习静心方泰句出自唐人白乐天《酬裴相公见寄二绝》，云：“习静心方泰，劳生事渐稀。”孟子所谓存心养性，乃配义与道而为之，养成浩然之气。以习静而修身养性者，乃欲荡涤俗世之浮华，归藏于本心之宁静，固不同于释氏之明心见性之谓也。无机性自闲句最早出自唐人许浑《王居士》，云：“有药身长健，无机性自闲。”宋人释绍嵩在《酬敬上人》一诗中，亦有“有恨春将晚，无机性自闲。”之句。所谓无机，其意大异于今，乃为其人不徇乎人爵之尊荣，亦不慕乎外物之诱惑，心如止水，不为物欲所陷溺也。无机则能发见其本心之良善，心之四端复焉。四端既复，性因以良善，于凤凰飞鸟，河海行潦，又有何殊焉。出大门，回望匾额，上书怡园二字，苍劲古朴，端庄厚重，颇感肃穆。两侧楹联曰：“山川出云作霖雨，日月合璧成文章。”此左文襄公所作，意境苍茫旷远，实非我等酸腐文人能为也。过照壁，又十步，有一水廊，中则一亭峙焉，匾额曰：“函海养春”楹联曰：“山色和云暮，湖光共月秋。”穿水廊，临湖水，凭栏远望，湖中有一岛，上有亭台楼榭，望之甚美，然是日无舟，不得登而游之，惜哉。濒湖行，行至藏经楼，微有疲乏，因憩焉。妻儿皆倦，意欲还家，乃匆匆离去，一路景致虽美，无心赏阅。今之所谓游园者，惟穷游怡园而已矣，余者或未至，或草草路过，惟俟来日再游焉。辛丑八月望日中秋节，木樨堂主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