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艺术家系列 -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

原创 我的艺术家系列 -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

2019 5 4 随笔 漠舟



2017年3月1日,伦敦苏富比“印象派与现代主义”拍卖会。奥地利象征主义维也纳分离派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特(Gustav Klimt,1862-1918)的巨作《花草农园》以4800万英镑(约人民币4.056亿元)的价格成交, 成为欧洲拍卖史上成交价最高的绘画作品。这幅作品完成于克林姆特艺术生涯巅峰期(也被艺术评论家们成为“金色时期”)。画中乡村花园灵动、娇艳。那些被微风吹拂的罂粟、雏菊、玫瑰,欢快地舞动起来,充满了激情。色彩目眩神迷。

曾是叛逆青年的古斯塔夫·克林姆特,出身金银雕刻兼铜版工艺世家,传统手工艺和镶嵌画伴随着他长大。后来,他受象征主义画家荷兰的图罗普、瑞士的霍德勒和英国的拉斐尔前派比亚兹莱的艺术影响,汲取拜占庭镶嵌画、东欧装饰工艺的艺术精华,逐渐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镶嵌风格画风。随后,克林姆特对线条鲜明的东方艺术(日本、中国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再一次在画风上取得了突破。充满神秘的线条内涵,具有强烈的装饰色彩。

我在奥地利旅行期间,曾慕名而专程到维也纳美景宫,近距离地观摩克林姆特于1907-1908年间创作的划时代作品《吻》的原作。画中,克林姆特在鲜花绽放的柔软草坪上,热烈地拥吻着心爱的女人艾米莉,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不少的文学、电影作品中,艺术家们都有对吻的诠释和表现。对于画家而言,在颜色和形体的世界里,接吻是怎样的令人心旌荡漾的感觉?《吻》所描绘的,是金碧辉煌的情感升华。接吻的那一刻,柔情蜜意冲破身体的边界,把情侣融在了一起;激扬畅意弥漫无尽的时空,把世界变成了金色。


时间停止了。男人的手轻柔,托起女人的头颈,她忘情地在潮水般涌来的吻流中沉浸,湿润的丹唇,在白皙的面容上,像玫瑰一样鲜艳,含苞待放。她娇柔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被温馨、激扬的冲动裹挟,飘然欲仙。

空间凝固了。女人的眼朦胧,魂牵男人的抚爱,他强悍地在流云般飞舞的情欲里引领,黝黑的头发,在金色的背景里,如树木一样蓬勃,蔚然繁茂。他雄壮地驰骋在女人的心里,让原始、神秘的力量驱使,滕燃如霞。

另一幅克林利姆特更具象征意义的画作,是他在1909年完成的《生命之树》。这幅画,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以至于我们出差和旅行时在很多酒店常能看到这幅金色的装饰画的复制品。


原作是克林姆特为布鲁塞尔斯托克莱特公寓创作的。《生命之树》仍采用了鎏金的色调,女性形象寓意大地之母,人们膜拜她把丰收吉祥无限地赐给人类;马赛克图象征智慧,众生祈求它用知识光明永远地指引道路。由于生命之树上挂满了金色的弯叶子,看上去像一块块金币,粗鄙的商人们就将其喻为发财之树。这是为何在很多酒店常能看到这幅画的复制品的原因。

克林姆特对于《生命之树》的诠释,是非常深刻的,超越了艺术形式本身,他揭示了其中关于生命哲学的内涵。树, 不仅是自然界中万物蓬勃、四季更迭、生命兴衰的象征,也是人类与神灵对话及连接自然界与超自然界的纽带。远古时期,人们认为树中居住着树神和精灵。鸟儿栖息树冠,是天国的信使。生命之树,给人性传达神启,让灵魂获得拯救。



悬铃木是古埃及的生命之树,它生长在神山上,将生死两界分隔开来。在北欧神话中,尤克特拉希尔岑树是连接人间、地狱、天堂的生命之树,智慧之泉就在它的根下流淌。在古印度绘画中,生命之树从宇宙之胚中发芽,象征着婆罗贺摩创造五彩缤纷的世界。树,是大地母亲的化身,中国的桃树、埃及的无花果树、伊朗的杏树、中东的棕榈树,果腹的食物,枯枝的复生,给懵懂期的人类带去了延续生命的希望,和时空轮回的诘问。

西方古代史中,生命之树的核心被称为卡巴拉,它曾是犹太教使用的神秘符号,指引通往神的路径,最早由摩西在犹太教律法中完整地表述。它被视为神创造宇宙的蓝图。《旧约全书·创世记》第二章记载,生命之树位于伊甸园中央。生命之树大概可以分为三支柱,十个原质,四个世界,二十二路径等基本结构。“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栽了一个园子,把他所造的人放在那里。耶和华神使各样的树从地上长起来,能悦人的眼目,也好作食物。园子中间又有生命树,和知善恶树。” 生命之树,旨在提升人类的灵性。在通往神的路径两端,有入口和出口,分别由魔鬼和天使把守。想要进入生命之树且重返永生,就必须要先战胜心魔(完胜魔鬼)的引诱,必须要坚持到最后,直到拥有胜过天神(战胜天使)的力量,才能成功。

不论地域,跨越重洋,人类不同种族间的灵魂世界十分相似。1986年7月18日,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了八棵夏代青铜器远古神树(现收藏于四川三星堆博物馆)。青铜神树呈圆锥状,云气纹饰,三山相连,青龙援树而下,夭矫多姿,剑状羽翅。这是传说中的东方的神木扶桑。一号大神树高达3.96米,树干残高3.84米。有三层枝叶。树枝上站着的即太阳神鸟。

2014年夏天,当时我正迷恋符号学,对中国远古先人创造的文化纹饰痴迷。偶然一个机会,得知在中央美院任教讲授符号美学的阿城到黔东南考察,便想尽办法在贵阳拜见了这位十分低调的大师, 聆听了他关于上古纹饰及洛书、河图的讲座。阿城曾在上世纪80年代出版了系列小说“三王”(《棋王》《树王》《孩子王》),后潜心研究中国上古文化,发表了力作《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记得阿城当时在贵阳的讲座中提到了“太阳神鸟”和“扶桑树”。中国青铜神树的原型很可能是上古时代的“社”树。社即土地,国家的象征,所谓社稷江山;而且上古时代的“社”,涵义更为广泛,如在社坛上测问天占、祭祀神灵、求雨祈农。土地、人与诸天神在远古的旷野上,热烈地对话。


扶桑,通往苍穹的天梯。青铜神树,在三星堆矗立。3000年前,一些被制成发声的青铜部件,悬挂在生命之树上。即使在今天,我依稀仍能听到,远古的风在三星堆回旋,青铜部件随风摇曳,碰撞而声,一阵阵清脆的音乐,似乎在伴随着人们登上天途的脚步。在人们的心里,对生命的渴望,如扶桑浓荫茂密的华盖,郁郁葱葱。

有部著名的影片《生命之树》,曾获2011年第64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影片由毕业于哈佛大学哲学系和美国洛杉矶音乐学院的美国导演泰伦斯·马力克执导,讲述了关于自我意识与发现信仰的故事。上个世纪50年代的美国。杰克是一个11岁的中西部少年。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妈妈教会了他爱与仁慈;而爸爸却要他时刻把自己摆在第一位,才能在这个世界混下去。夹在父母矛盾的价值观中间,杰克很迷茫。成年后的杰克生活不如意,他似乎丢掉了灵魂,他希望能改变这个社会,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直到有一天,他觉醒了,明白自己是社会的一份子,应当用积极的新的眼光看社会。生活里重又充满了新奇。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他知道了真、善、美,明白了自我意识的起源,学会了对这个世界施以博爱。他将走出沉沦,原谅自己的父亲,开始生命的新的旅程。

这部泰伦斯·马力克的半自传体电影,凝聚了对生命和宗教的沉思。影片中,马力克大量使用仰拍镜头,拍摄出大树的生命象征意义。用树,来比喻生命,从树的枝叶到树冠再回到树根,表达生命既面向未来又回溯过去的可能,生命在时间和空间里溢出,延续,升华,随风而舞。

克林姆特的《生命之树》引发了我对人类渊源和命运的思考。站在他这幅画面前,那些神秘的圆圈彷佛变成了一个套一个的问号。我不禁反复在心里盘问自己:生命有什么意义?霎时间,我幻化成卡巴拉天梯两端的魔鬼和天使,我自我拷问,我必须直面回答,方能到达彼岸。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度过时光,而在于得到有意义的快乐。如果能创造有意义的快乐,并与他人分享、与他人一同创造,我们或许会像杰克那样找到自我意识。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道:当人们专注于用日夜、钟表来度量时间时,时间本身其实已经消隐,存在便毫无意义了。

而驱使我们这样做下去的,是爱。正如《生命之树》影片中一句经典的台词:“爱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途径,若你不爱,生命不过浮光掠影。” 这是人生的智慧。

克林姆特在《吻》这幅金光灿烂的画中,传达给了我们爱的暗语。

爱。是激扬的。爱,是忘我的。



2019 5 4 梅中阁随笔。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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