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修改文)


深冬,老天似乎有了心思。早上开门时院子里的地坪潮潮的,看看天空,依旧混沌不清,细雨就从云絮里扯出来,有一搭无一搭的,也不分日夜,也不知疲劳。

雨在下,却看不见。

看不见雨滴,看不见雨珠,看不见雨丝,甚至看不见雨雾;但雨确实在下。

它像是从沙布的缝隙中过滤出来的,或者经过了绣花针的针鼻孔中穿越而来。当你站在空旷的地带,面孔就会感觉到凉意,头发就会渐白,像戴上晶莹的珠宝;你还会发现身着的旧衣服恢复成你当初的最爱。

不管你看没看见,雨确实在下。

江南屋檐上的小瓦也变成黛色,便有了诗人笔下的流淌的画面:深巷,花伞,着旗袍的美人,还有鞋落石板地“哒哒”声。

我住的上海也属江南,小区里的屋面早已换上了玫瑰红的琉璃瓦了,细雨绵绵中,颜色更深,更鲜,更艳;路边冬青树的叶子也鲜活了,细雨给它披上了湿漉漉的透明外衣,碧绿又锃亮;河边的菜地里,竟然有了一抹抹的鹅黄,那是专长菜苔的蔬菜,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但我知道这是上海人冬天里的最爱,掐一把细长嫩嫩的菜苔,不用刀切,洗洗干净直接扔到烧得滚烫的油锅里爆炒,然后挑点盐,少量白糖即可起锅食用,圆磙磙,脆生生,肉乎乎,甜丝丝,连同花蕾一道嚼下,那味道叫一个绝字。

还有大蒜,香菜,包菜,绿茵茵的模样,让人忘记这是三九寒冬季节。

我家屋后有几株高大的水杉,深秋的时候还是葱绿的,初冬开始渐渐被日月抹黄了,冬天颜色愈深,变成铁锈色,像上了年纪的长者,头发开始稀落,这两天树上最后几片叶子终于承受不住这微雨的重压闷声坠落在地,一棵棵树变成没了布只剩下骨架的巨伞。

雨,在下。

落下的叶子,厚厚的,毛绒绒的,像块大毛毯,围在树根旁,冬天给它的母亲抗冻御寒,春天提供生存的养份,那一圈一圈的年轮里有它灿烂的笑容。

快到中午,雨似乎兴奋起来,在天井的玻璃顶上弹起了曲子,跳起了舞蹈,本来透明能看到天空的玻璃被蒙上一层浓雾。

吃饭时,妻让我给嘉定燃气公司黄度送气站打个电话,家里的液化气不多了,叫送一瓶气过来。抬头望望雨大了,天又这么冷,会有人送吗?但妻子的话不能不听,下雨不能不吃饭。

想想别人在雨天泡杯茶,看本书悠闲享受的样子,虽然还有点事,也就懒得出门了。

茶,泡了,我闻到了茶香,喝一口也感觉到了暖意,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出诗意来,真心佩服那些笔端能汩汩流出跃动文字的人。

忽然有人敲院了的大门,叭叭地,有点急促,忙换上鞋出去,原来是送气的,没想到这么快,才十来分钟的时间,像是在等着电话似的。

我进了门,他却没进来,站在门口傻笑,一身草绿色的雨衣闪着光,露在外面的头发挂着雨珠,黝黑细脸上似汗似雨,雨靴藏在雨裤下,藏不住泥渍。我招呼他进来,还有空瓶要捎回的。

付了款我道了声谢,这不是客套话,发自内心的,我没想到他冒这么大的雨及时送来,他说这是站里要求的,他还说,明年这个小区可能就要改造供天然气了,就用不着这瓶装的了。我笑着说,那你不要失业了?他说,失业应该还不会,但生意肯定要差点。他也估计做不了几年了的,到时再找其他的事呗,卖苦力总是还有人要的。

送他出门的时候,冬雨还在下,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摩托车的“突突”声在耳畔依旧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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