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supportLists]一、[endif]命题
本的目光下垂，落在桌上的物理习题集上，他说：‘先说好，我不想去做什么调查，必修的分数我得要，所以，你们调查，讨论的结论给我，我来写报告，怎么样？’
禾看向亮，其他人都看着辰。
本没听到有人回答，他的头垂得更低：‘我妈说这次物理测试成绩再上不去，就给我联系去英国......’
缪把手插在大腿和椅子之间，晃荡着脚：‘你没事吧，整天眼睛钉在物理习题上了，分数和我差不多，就算每天多做那一小时成绩就能上去？’
贝不无恶意地说：‘本，英国挺好的，上个暑假我爸带我去过，还说在世界大学排名上，帝国理工大比清华排名靠前呢！’
缪嘿嘿笑着：‘就是，老牌资本主义帝国，多牛，曾经的日不落啊！我想去还去不了呢。’
禾犹豫着说：‘本，你的成绩在学年排名前九十，一般重点没问题啊，干嘛非得去英国？’
本一手按住习题集，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妈是公务员，她办公室其他人的孩子不是进了北大清华，就是复旦南开，我考不上名校的话，她在办公室都抬不起头来。’
辰厌恶地说：‘父母虚荣心的牺牲品！赶紧抱起你的宝贝儿物理习题集回家头悬梁去吧！没人用你写报告。’
本困惑地抬起了头，眼睛浑浊：‘那必修课成绩呢？’
没人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亮说：‘今天是讨论命题，你没想好就先回家，别担心，我们是个团队！’
缪打了声呼哨，贝冷冷地看着亮：‘是吗？我也没想好，那我也先走咯。’说着转头用眼光示意辰。辰坐着没动，贝便略显尴尬地站在座位上。
亮好像没听见，继续对本说：‘作为队友，给你个建议，物理是门动手加动脑的学问，做太多习题反而限制思考，绑住手脚。从现有理论试着自己设计道题目，试试看反向思考。’
贝找到让自己摆脱尴尬的薄弱攻击点，大笑，说：‘自费班的旁听生要教重点班学生如何学习物理吗？哈哈，太可笑了......’
教室里回荡着贝孤单的笑声，没人跟随，连缪也别过脸。
亮没收到丝毫干扰，继续说：‘关于命题，我有个想法，当然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住的地方，是个小巷弄，里面有十九户人家，没有物业，最近的街道办事处在两条街外，街道的干事很不喜欢来自小巷的人，他们脏，穷，歇斯底里，干事开始还劝诫说你们有手有脚，有的人甚至有学历，现在党的政策好，给的机会多，不管做什么只要肯干，都能维持温饱，总比吃低保体面得多，也优越得多。后来干事什么也不说了，只剩下厌弃......’
缪开口：‘你看不见，怎么知道人家讨厌你？’
辰盯着亮的脸，说：‘讨厌会产生一种磁场因子，让被讨厌者接收到，不用看到也无需听到，介于物质和能量之间，是吧？本’
本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该怎么回答。
亮：‘没错，就和害怕一样，你无须真切地看到危险，当野兽靠近你时，你就会产生恐惧，这种情绪同样会被野兽知道，加速你的被攻击。对吧，缪？’
缪的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
亮接着讲：‘小巷弄实在是太脏了，有一天我一户户去拜访这些邻居，希望大家可以行动起来，改善我们自己的居住环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贝喊了声：‘你可真闲。’就顺势又坐回椅子上。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兰说：‘你这人真怪，公共卫生也管，要是搁我家单元楼里这样，你非得挨骂不可。’
禾惴惴地说：‘可，如果大家都不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人说话，但空气里流动着思考的因子。
亮：‘巷弄里也差不多，有十户根本没开门，窗户也关得紧紧地，可屋里明明有声音；五户觉得这不该是他们管的事，又没人给钱，脏也不是脏他们自己家；还有一户，男人在坐牢，女人跑了，留下一个女孩跟奶奶生活，靠捡破烂为生......’
本想了想，说：‘根据国家政策，还有本市政府规定，凡符合条件，家庭年收入在XX元以下的，可以申请最低生活保障金，由街道发放。’
亮点点头：‘没错，你知道每月多少钱吗？一百五十元。’
没有人说话，缪想起他每月有一千块的零花钱，今早还在跟妈抱怨不够花。
亮：‘其实说起来女孩家和我家情况有点儿像，她每次见到我就会躲起来，趁我看不见在背后把我推倒，丢垃圾，泼脏水，骂些没人会重复的脏话......’
兰：‘她是神经病吗？不然，你以前得罪过她？’
亮摇头：‘我求证过，都没有。不过......据说我在有了个混混做靠山后，也开始欺负别人，一些更弱的人；或者没那么弱，却可以在背后让他们吃点小亏。’
兰撇撇嘴：‘那你也算是活该了，被人欺负的得了势，就开始欺负别人，真是够恶劣。’
辰手臂伸展抱在脑后，脚搭在对面的椅背上，眯着眼盯着亮，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亮舔舔上唇：‘也许吧，不过我肯定不是唯一的，我想说不定在被人欺负时，我心里其实很羡慕那个揍我的人......’
兰一脸鄙夷：‘真变态。’
缪嘟嘟囔囔：‘就他妈贱。’
辰眯着眼：‘第一，我之前从没揍过你；第二，我不认为羡慕一个人会到盯梢的程度，我又不是明星。’
兰小声说：‘可你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贝忽地坏笑：‘说不定不光是女生的。’
夜，凉风习习，辰走在前面，贝和缪跟在身后，贝：‘缪，你该不是真的被野兽气息吓到吧？’
缪脸一红：‘去你的。’
贝又冲着辰：‘辰，你也不对劲儿，怎么好像和那小子开始有默契的样子？’
辰站住，让风吹拂过发梢，他甩了甩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所以，今天的命题是‘你会不会成为自己曾经讨厌过的那个人？’’
[if !supportLists]二、[endif]人力资源
辰晨跑的习惯是年少时养成，他坚持每天绕直径十公里的人工湖变速跑，父亲曾笑他是人来疯，可他硬是坚持疯了十几年。妈想让他去健身房锻炼，爸和哥都有着健身的癖好，妈可能觉得那样更像一家人，最重要是让爸这样觉得。辰拒绝了，他认为妈根本不懂爸，哥之所以热衷健身是因为觉得爸喜欢，可爸呢，何尝不是想和哥有一个属于父子俩的空间，当然爸不会排斥他的参与，可哥会。
变速跑的好处是不容易怠惰，像慢跑进到一个固定的频率后大脑可以休眠，双腿机械地抬起，落下，双臂配合着摆动，辰见过不止一个这样的慢跑者。
‘早。’安保真心实意地跟辰打着招呼，这个家里，辰是最受佣人和安保们欢迎的，原因嘛，爸很少在，哥便很少回，还有他的眼睛里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辰想，不论活得多卑微，没人喜欢漠视自己存在的人吧。妈？哼，辰不愿想。
‘早！’辰像往常一样回应着每一个打招呼的人，他们便开心得如同收到红包。辰撇撇嘴：这些人真容易满足。
其中一个用手指指大门口，讨好地叫了声：‘二少爷，哝。’
辰瞥向大门，见到铁门下一双十五厘米以上的细鞋跟，知道又是来找哥的，他心里一阵腻味。
晚上，小组成员再次聚齐，本虽然还夹着本物理习题集，到底还是来了。这次贝先开了腔：‘咱先把命题给定了吧，我看别的小组都开始写报告了。’
缪：‘扯淡，都不调查就写？那不就成写作文了！还社会调查？好歹做做样子嘛！’
本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肯定地说：‘我觉得，昨天那个就行，你们看呢？’
贝看着辰：‘昨天的？亮说的那个？什么会不会成为自己讨厌的那个人？’
兰：‘那叫什么题目？怎么写？有什么社会意义？会，还是不会？想，或是不想？’
亮：‘我觉得，社会不需要有意义，我们也不是必须得出意义，最大程度的坦诚，说出心中对成年人社会的疑惑，大家一起想，随便聊，没什么预设比较好。’
禾应道：‘对呀，就像朋友在一起聊天一样。兰，你妈妈不是公司人力资源总监？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吧？比如，职场是什么样的？’
兰没想到话题会抛给自己，她本能地想拒绝，可看到辰望向她的目光，竟似是有着期待。她努力地搜索着脑中事，犹豫不定地问：‘讲的事情是匿名的吧？谁也不许说出去？’
辰弹了个响指，笃定地说：‘那当然。’说完看向亮。
亮扶了扶眼皮上缠着的纱布，举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右手按在心口，煞有介事地说：‘私人聊天，内容绝对保密，我承诺。’
禾忍不住‘噗嗤’笑了，兰看着他们都纷纷表态，终于放下心，在辰鼓励的目光下，略有纠结地说起来。
‘我不知道真正的职场是什么样，妈妈也从不跟我说工作的事，她经常加班，晚上回家有时候也会开电话会，在会上会训人，或者被人训，拍桌子，有点儿凶。爸爸说，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别让妈妈为你操心，她压力大，现在的老板不好伺候。
可真的让妈妈操心的是爸爸，爸爸是名牌大学毕业，学计算机的，开始在国企，后来嫌赚钱少跳槽到了民企，妈妈说，民企不养闲人，尤其是自命清高的名校才子，绣花枕头，屁用不顶。爸爸不服气，可也没用，他干到现在就是个主管，其实是干活儿的，整天被人支使来支使去，一肚子怨气。妈妈说，人要识时务，认清现实，你的现实就是过了四十岁的男人，没有华丽的工作履历，没有过硬的技术，就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
本惊得张大了嘴：‘真的这样？可，那是名校毕业生啊，而且，那个，说得太粗俗了吧。’
缪笑，伸手拍了拍本的头：‘你呀，做习题集做傻了吧。’
兰忙解释说：‘妈妈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有在涉及到工作的话题，她就会变得很......职业化。爸说做人事的人是这样，做久了都有职业病，太善良的人做不了，哦不，他不是那个意思......’兰意识到她的话产生了某种作用，大家的脸上现出复杂的缤纷思绪，她站起来，大声说：‘你们答应过的，我说了不是那个意思。’
贝揉了揉脖子：‘没人说什么，是你自己敏感吧。’
缪：‘我爸公司从来不用人力资源，招人都是办公室找来，我爸亲自面，五分钟就够了。我爸上学上到初中，他说他这辈子书没读过几本，看人就看得多了，什么事不是人做出来的，学历就是个包装，会考试未必会做事，最重要是会做人，把人做好了，啥事都可以慢慢学，只要不是笨蛋，啥学不会！’
禾：‘还得看做什么工作吧，搞自然科学就得懂数学，物理，化学。再说科学技术发展这么快，现代社会发展也不同于过去，在......转型，用过去的经验来套现在，会不适用。我妈说社会分工越分越细，以前就没有人力资源，现在成了一个专门行业，大学都有这个专业了，我觉得总归是有价值的。’
兰忽地用手指着禾：‘不用你在这儿装好人，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以前偷偷暗恋辰，现在又想在亮面前充好人，要不是你撺掇......’
禾的脸上也变了颜色：‘你.......’
缪打了声口哨：‘OH，COOL’
本还瞪着眼睛，直直地瞅着他们：‘考上重点大学真的没用？’
贝回身也拍了下本的头：‘念书当然没错，看你怎么念了，不过像你这样死啃书本，说不定除了考试，什么也干不成。’
亮：‘你们见过工厂的流水线吗？塑模定了，所有的原材料都被放在固定位置排列好，等待剪切，穿孔，打磨，压膜......同样的生产程序和检验标准，最后打上合格两个字就可以出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