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文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多愁善感。因此,历朝历代的文人写愁几乎都是必不可少的,不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真的已经识得愁滋味,愁成为了中国古典诗词之中频率奇高的描写对象,出现了难以数计的写愁名作。
关于“愁”,李煜就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贺铸就说“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陆游就说“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而“愁”字,在李清照的词作里更是频频闪现。李清照的词,最使她扬名千秋的就是她的《漱玉词》,《漱玉词》 现存四十九首,其中绝大部分为抒情词,而书写愁苦情怀的占百分之八十,在作品中直接用到“愁”字的就有十五处之多。就算是那些通篇找不出“愁”字的词作,其表现的情绪,也大多与“愁”结下了不解之缘,或是少女的淡淡轻愁,或是闺中少妇的闲愁,或是离愁,或是“双溪舴艋舟”都“载不动”的愁……
李清照的“愁 ”,虽不如蔡琰的“悲愤 ”,也不像南唐后主的“粗服乱头 ”,声声哀泣,但却似乎更具感染力和穿透力,掩卷之时,那种透彻肺腑的力量由不得你不久久沉浸与回味,以至于使一些封建卫道者竟然感到惧怕,视为“不祥”之语。
李清照的“愁”,有着她自身的特定感受,又高度的生活化与大众化,并且贯穿了她的整个创作过程。因此,其作品可以说写尽了闲愁,写极了哀愁,让读者在艺术的感受之余也常常感同身受。如,她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就是她写愁作品的最高典范。
声声慢·寻寻觅觅
〔宋代〕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寻寻觅觅》通过描写残秋时作者的所见、所闻、所感,抒发自己因国破家亡、天涯沦落而产生的孤寂落寞、悲凉愁苦的心绪,具有浓厚的时代色彩。此词在结构上打破了上下片的局限,一气贯注,着意渲染愁情,如泣如诉,感人至深。开头连下十四个叠字,形象地抒写了作者的心情;下文"点点滴滴"又前后照应,表现了作者孤独寂寞的忧郁情绪和动荡不安的心境。全词一字一泪,风格深沉凝重,哀婉凄苦,极富艺术感染力。
起首“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句,连用七组叠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层层推进,将作者清晨起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转来转去找不到事做,越发感到冷清的境况表现得淋漓尽致,使人感到作者又愁又悲又可怜,令人不禁心生爱怜之情。
接着“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两句,作者用不好的天气衬托此刻难以言表的糟糕心情。在这两句里,有人根据下句黄花、大雁等意象理解成秋天小阳春,但也有人认为这是春天,江南花开得早,清明前后已有花谢了,春季乍暖还寒,最易感染风寒,清照此时已是中年,孀居独处,无人照顾,甚是可怜,所以“最难将息”。
接着“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三句,写作者因为心情不好,天气不好,做什么都不顺心,只能借酒浇愁了。但为何是“淡酒”而不是浓酒?并非酒真的淡,只因风太急而显得酒淡,“风急”明写天气恶劣,实写词人愁重。词人六神无主,茫然若失,竭力寻找却遍找不到。亡国之愁,沦落之苦,丧夫之痛,家国之思全部压在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妇身上。酒入愁肠愁更愁,满心都是愁,致使酒力压不住心愁。
接着“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三句,作者借“大雁”飞过再次表达伤心之情。暮色将临,翘首凝望,一群雁儿飞过天空。细心的女词人认识这群雁儿是曾经替她捎过信的“旧时相识”,她曾经多少次盼望它们捎来远方的书信,盼望那往日的欢乐重新来到身边。可是如今,丈夫已经死了,这该是使人多么伤心啊!
接着“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三句指出,往事的不堪回首让作者面对眼前景色更加伤感。常言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今天,鲜花憔悴,掉落一地,与泥土污水共处。
林黛玉看到花落,内心有着无限的悲伤,所以有了经典的“黛玉葬花”。为什么要葬花,为什么对花落会伤心?在诗人看来,花落,暗喻着青春的凋零,暗喻着年华的逝去。那个能摘她的人已经走了,再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才华、欣赏她的品格,所以说“有谁堪摘”。
接着“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两句写出了作者作为一个寡妇的惨痛哀伤。这两句诗在上面所描写的种种令人伤心的感受后,一个不幸着的哀叹。她寻觅无主,心神残凄,加之深秋风寒,淡酒难御,望雁过而怀旧事,见残菊更起新愁,这样的境遇,一个人守在窗前,如何能挨到天黑呢?前人的评论极赞赏这两句,说是“借用淡俗之语,发清新之思” (彭孙遹《金粟词话》)。“黑” 字是个险韵,很难押,此处用得很自然稳妥。
接着“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三句写作者寂寞难耐,好不容易等到黄昏,等来的却是更令人伤心的东西。风吹梧桐叶,萧萧瑟瑟,本已悲凉,又加细雨滴到梧桐上,更助悲凉。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是位敏锐善感的词人,雨打梧桐点点滴滴,好像敲击着她破碎的心灵,使她悲伤至极。
最后“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两句作者只说自己思绪纷茫复杂,仅用一个“愁”字如何包括得尽。这里用反诘的语气结束全篇,给人以无限的联想。其妙在不说明于一个“愁”字之外更有什么心情,即戛然而止,仿佛不了了之。表面上有“欲说还休”之势,实际上已倾泻无遗,淋漓尽致,这样更加能够传达出种种难以言传的哀痛。
这首词意境凄绝,有着不同凡响的艺术魅力。语言的新奇和清丽已让人匪夷所思,情感的悲凉愁惨亦到极致,然而在表现技巧上词人更是匠心独运,达到了臻于完美的境界。上下阕浑然一体,以家常语,写心中事; 以个人情,写家国恨,意蕴深厚。
全词无一字提到国家的沦亡,但词人的不幸皆由亡国而引起。全词也没有提丧夫的感伤,然而字里行间溢出的孤独绝望,正是词人丧夫后无依无靠无处诉说的 “寻觅” 之态。全词更没有写一滴眼泪,却让人感到无比酸楚,悲到极点,皆是不写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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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
作者:醉东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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