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

九月中,天气依然闷热,打扫完猫舍己是汗流浃背,关了门,打开冰啤酒灯下独酌。赵师秀的诗云,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我是亦没有约客,亦没有棋子油灯。想着席慕容的话,人这一生或许只有几页,不断在修改与誉抄的诗稿,从青丝改到白发,有人还在灯下。忽然念及自己的白发丛生,于此刻的夜灯孤影,叹此一生未成诗,连整理诗稿也不必了。新近听说一句,世界很美,人间不值得,听来有些疑惑,也许是不应执着人间的值不值得,转而全心地寻世间之美吧。总觉值得是个功利的词,是偏于理性的取舍。张爱玲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所以爱并非理性,也应远离功利,我是非常同意的,所以这对怨佀,我即爱胡兰成亦爱张爱玲,亦是不讲是非对错,不讲理性。我是不太讲理性的,太太说交社保,我却要只看眼前,只推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列子里面有朝三暮四的故事,狙公与猴子商量每天的七个果子怎么吃法,是早上三个还是晚上三个。若我是猴子绝不肯这样理性,无论几个果子,哪一顿吃不饱,我便要学那齐天大圣孙猴子一般大闹,因为肚皮也是不会懂得理性,吃不饱,便会使人疯狂。我在漓江边上曾看见渔人利用鸬鹚,以绳索扎起此鸟的喉管,于是每次捕起的鱼儿不能咽下。渔夫每日以最小的鱼喂鱼鸬鹚鸟,它倒也感恩戴德并不逃走,亦不问渔夫多余的猎物去了哪是,只是以为没有渔夫替它除去咽喉的束缚,便无以为生,所以甘为渔夫奴役。我们亦如猴子朝三暮四,果子是猴子采摘而来,主人说,七个果子如何分,我们是以民主表决,猴子们却不会知道,七个果子,只是它们劳动成果的一部分。论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当代许多注释为之洗白,但无论何种制度,统治者永远是恐惧民智。故西方以三权分立之术使掌握权力者懂得收敛,而天朝相信圣人,宋,二程全书,伊川先生语,若曰圣人不使人知,岂圣人之心是后世朝三暮四之术也?又过十二点了,闲敲棋子,每一篇文章是一朵灯花,予我稍有慰藉。芥川龙之介在侏儒的话中写,发现民众的愚蠧,并不值得夸耀,但发现我也是民众,倒值得夸耀。我于是从发现了我的愚蠧开始,对值不值得这种理性的词产生怀疑,人间不值得,是因为我们太执着值不值得,其实值得,还不如懂得,更不如喜欢,愿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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