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漫山遍野种着山楂树,按照我们家乡习俗,当地人死后,死去人家中必须得在山上种下一棵山楂树苗。
不然死者灵魂不散,头七会化作厉鬼归来。
不知是习俗力量过于强大,还是鬼神力量过于强大。
我们村最隆重的事情不是人死后的葬礼,而是葬礼后得去山上种树。
一开始人们都会找离家近的地方种树,后面山楂树多了了,人们不得不舍近求远,尽量找一个远离住宅的地方种树。
不是同一家人的树严禁种得过近,尤其是生前有过节的人家死后,两边的树一定要隔的远远。
最好的情况是在种在山头两侧,不然相互敌意的村民死后灵魂依旧争吵,不得安宁。
我其实很想替橘右京种一棵山楂树,可我不知道橘右京会不会答应,也不明白这里环境能否撑起一颗树的成长。
更要紧是,我根本没有山楂树的树苗。
在我们这一条峡谷小道,每半年会有一辆过往的马车,听人说马车上装有所有人想要的东西。
天南地北,世间的物那么多,一辆马车上应有尽有,真是怪事。
马车只在半夜,从我店门路过。
月明星稀,我听着辘辘而过的车声,在床上侧枕。
我很想从那辆马车上买次东西,可惜我晚上一向睡得很好。
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他的孩子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一辆马车是否真如传说所言,才会消失。
过路的人听老人的话语揶揄的告诉我,老人的儿子被马车的人杀死,尸体被马车上的人带走了。
老人只是摇头,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被马车上的人杀死,他的证据就是他儿子昨夜站得这个地方,没有打斗的痕迹。
老人说他的儿子武艺不错,如果真的马车上有人把他儿子杀死,这边地面一定会有人的血迹。
老人叹息的告诉我,那辆马车诱惑了他年轻的儿子,将他带入远方。
毕竟没有那位年轻人能拒绝得了远方的诱惑。
这一天夜,我在床上侧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令人难以忍受的岑静中,我仿佛听见来自远方烈马的嘶鸣,一匹红绉的骏马奔驰在广袤的荒漠,黄沙飞扬,鬓角飘荡。
马匹背后该是拖着轿子,在颠簸的岐道上平稳直驰,以至于我听不见车轮声。
那一夜,我打开客栈的门,等来的却不是我想要的那一辆马车。
月夜下,一位身长九尺,鬚长二尺的红枣脸男子俯瞰着我,他穿着绿色的大褂,手中一把青龙偃月刀坐在这匹红棕烈马上,威风凛凛。
我见这人的样子,便断定出此人应该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
男子下马很是恭维的来到马车前,低声细语几句。
马车的帷幕拉开, 一妙龄女子探出头,双马尾,细致的白狐脸,虽没有绝世倾城,倒也小家碧玉。
只是女子对男子没半分客气,男子伸手搀扶,女子已跳下马车,径直穿过我走入。
我正感到一阵好奇,这位男子手在空中僵硬半刻,苦笑一声。
我:“住店?”
关羽:“住店。”
我:“一间房?”
关羽:“一间房,不知……阁下店铺是否还缺人手。”
我不解对方含义,还是如实回答:“倒是缺一个砍柴的。”
关羽:“是这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要仁兄一定接受。”
我深吸一口气:“但讲。”
关羽:“在下走的匆忙,银子不够 ,仁兄能否允许在下以工代宿。”
我仔细思考片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于是同意下来。
关羽:“阁下可有柴房?既然我为阁下做事,还需另有一个地方住, 那位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嫂子,实乃不便。”
我诧异于此人面皮的厚实,同时也分辨不出这人脸上的表情是否为自己说的言语脸红。
因此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柴房的钥匙给了他。
女子见此只冷哼一声,上楼而去。
关羽摸着柴房的钥匙,慢悠悠的走回柴房。
我从他走路的样子,可以瞧出他身上有伤。
第二天清早,我打算去井口打水,发现水缸内的水已满,柴也整齐的排放在后厨的位置。
在我好奇之刻,劈材声传来。
后院位置,关羽裸露上身,柴刀劈砍横立的木柴。
关羽的手法很稳,一刀下去,干净利索,听不见木柴崩裂声音。
我注视关羽良久。
关羽:“起的早。”
我:“生意人习惯早起。”
关羽:“赚钱?”
我:“开客栈自然为了赚钱。”
关羽:“看着不像。”
我:“不像生意人?”
关羽:“说不上来,不过不是生意人,那里有生意人愿意给素未谋面的人开两间房的。”
我:“人情生意,更何况我看你这面相像个将军 。若是将军给我劈材,说出去有面子。”
关羽:“将军?谈不上。”
我:“真谈不上?”
关羽:“真有面子?”
我:“真有面子。”
说完我便继续回去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