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9

题记：

感谢曾老师的邀请，有幸参加这个写作营。进入写作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写一篇和父亲有关的文章。提起父亲，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说不完的话，有的人可以围绕父亲写一个系列，有的人甚至可以为父亲写一本书。所以，短短八百字，的确有点儿难为我了。想说的话太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也就一直不曾说出口。正如曾老师所说，写作是个契机。是的，写作，是个契机，它帮我们打开一个窗口，让沉淀的过往翻起波浪，然后再汇成涓涓细流。只有经过这样的过程，内心才会逐渐澄明。写作，是和自己对话；写作，是一种疗愈。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尝试。便有了下面这篇文字。

父亲

有人说 父亲是一首散文诗，我想说，我的父亲是一首交响乐。执着，贯穿了他的一生，成了他生命交响乐的主题。如果我们可以为父亲选一种最能代表他的植物，我想，我的父亲，就像一棵沙漠中的胡杨。孤绝，而又绚丽。

父亲是家中的幺儿，出生于1948年，行九，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孩子。出生时，瘦弱的像一只小猫，以至于他的父母险些将他抛弃。幸好他的三哥一句话：好歹也是一条生命。爸爸活了下来。捡回一条命的父亲在他父母眼中的地位，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注定。这样的家庭地位和环境，塑造了左右他一生的性格。

二十出头，他结婚了，娶了一个“县城里”的姑娘—我的母亲。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全国都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那场“革命”，人们忍饥挨饿，努力奋斗，一年到头，仍然吃不饱。日子终于勉强熬到了改革开放初期，父亲性格里的那份倔强开始蠢蠢欲动，他不甘于这样辛苦却没有成果的日子。虽然初中都未毕业，父亲凭着一把子力气和灵活的头脑，决定放弃农村的“生产队长”这个头衔，一人仗胆走天涯，他的天涯，就是北京的近郊。他成了一名铁路上的装卸队队长。他用铮铮铁骨换来了全家日渐丰腴的生活，也等来了他生命的契机。过了十年左右，他回村里开办了第一家自己的厂子：瓦厂。而我的家庭，也成了八十年代大家嘴中羡慕的对象：万元户。父亲凭着他灵活的头脑，使得我们那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小家，变得日益稳固。接下来的父亲，就像一列步入正轨的火车，一路在致富的道路上风驰电掣。九十年代初，他又在他的三哥的协助下，办起了砖场，父亲的眉头渐渐舒展。过了三四年，我们家已经从农村搬到了县城，买了当时第一批商品房。但是，国家的政策，永远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可以提前预知和抗衡的，爸爸的砖厂于上个世纪末被迫停产，为了环境，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虽然辛苦，但也收获颇丰的行业。

如果说，在上个世纪末之前，父亲靠着执着，带领着全家脱离贫困，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那么接下来，执着，便开始呈现它的另一幅脸孔。

父亲的人生，在千禧年，开始呈现另一种旋律。关闭了砖厂的他，不甘心在盛年（52岁）便无所事事，他决定，把剩余的资产全部转投到另一个行业：开鹿场。但是这一次，他只是一心想着他将收获的丰硕成果，却忽略了这个投资本身的时长，并因时长带来的资金链的压力。尽管全家一起反对这件事，但是父亲的执着，此时变成了顽固，它像一张狰狞的面具，始终戴在父亲的脸上。在苦苦坚持八年未果，并赔光了所有资产之后，父亲终于像折了翼的老鹰，动弹不得。如果人生就此沉静，那一定不是我父亲的人生。接下来的事情，令全家人震惊之余，甚至对他起了怨气。

他的三哥，可以说，是他一生的贵人，但是在晚年，两个人却成了“财迷心窍”的老糊涂。二人被双双卷入“传销”组织，并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回到了家中。那大约是2010年左右。他的三哥因为还不起欠外债，最终一个人惨死在野山上。我们的父亲也在外面欠下了八万元。虽然心里对父亲的行为非常不满，但，他毕竟靠着一双长满了老茧的双手，把我们姐妹养育成人，成家。我们姐妹二人毫不犹豫地每个人拿出四万，帮父亲还了外面的债务。这一次，父亲终于被现实敲醒，尽管依然心有不甘，他也只得无奈地面对辉煌已逝的人生。

经历了这么多挫折，父亲最终不得不向生命妥协，那颗折腾不止的心，终于日渐平和。此时的他，就像沙漠中那棵经历了无数风沙，干旱，但依然挺立的胡杨。他用一生的执着，把自己活成了荒漠中，那道靓丽的风景。

后记：当我勉强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些年的悲欢离合。人们经常说：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多年以后，你终于活成了你曾经讨厌的样子。这句话，很适合我。前两天，和朋友们闲聊，聊到手指长度可以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在那一刻，我忽然发觉，我像极了我的父亲：固执。而这两个字，恰恰是我曾经极力避免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固执，刚愎自用，令孩童时期的我深受其害，甚至影响了我成年之后的恋爱选择。然而，当我回首自己的前半生时，蓦然发现，我的每一次选择，无不完美地体现了我的“固执”，包括我的婚姻和职业道路。面对我的固执，父亲虽然心有不快，但他只是选择了默默注视。直到今天，七十三岁的老父亲，对四十五岁的我，依然时时担心，他还会经常询问我的近况。最近，他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爸爸最终失败了，但是你现在成功了。这句话中的万千滋味，我懂。

家人，这就是家人。一切 都有爱做底色。无论中间经历过多少风雨，唯有爱，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