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的孤独

从小到大,在我心目中,大姑是我们大家庭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人。

我曾经仔细对比研究了几次,觉得大姑和一个人长得特别像,就是演员秦怡。

无论长相,气质,神情,看着都极像。

大姑今年八十三岁了,是个老高中生,年轻时嫁给了比她大了八岁,在部队当连长的姑父。

后来姑父从部队转业到家乡的小城,安排在运输公司当中层领导,大姑和孩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大姑虽然一辈子在家相夫教子,没出去做过什么工作,但她平时喜欢看书看报,做人做事有主见,从不随波逐流。

大姑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她每天把孩子和家都收拾得很好。

三个孩子也很争气,长大后学业有成,各自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而大姑父已于二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开始,大姑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后来又去表姐家住了几年,因表姐一家出国,大姑又回到家里和大表哥一家同住。

二表哥在市里,经历了结婚离婚,又结婚。大姑只是偶尔去他那儿看看,一般都是小住几天。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庭,也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大姑最终又搬回了和姑父曾经住过的小院。

院子里靠近东墙,有一棵石榴树,五月榴花似火。

墙边,还有一个葡萄架,夏日炎炎,葡萄架下却是一片清凉。过些时日,小粒的紫葡萄会挂满竹竿搭成的架子。

大姑还养了一只叫大黄的狗狗,很大,很肥,还有一只邻居送的小花猫,很可爱。

大姑喜欢读《圣经》,从年轻时读的一般字体的,到现在无论是《新约》还是《旧约》,全部换成了字体大的版本。

不管是春日午后,搬个小板凳,坐在石榴树下,戴上老花镜,读《圣经》;还是周日上午去南街的礼拜堂给别人讲,大姑感觉自己生活得很充实,整日神采奕奕,劲头十足。

西瓜辣椒酱豆、酱黄瓜、辣罗卜干、豆腐乳……大姑腌菜的手艺不一般,自己吃的少,但腌的多,要分给很多人吃。

今年年初四,去大姑家走亲戚,感觉她比去年变老了很多,精气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问问她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舒服,年前大表哥还带他做了次全身体检,也没什么大毛病。

但大姑跟我说,她总感孤独寂寞,虽然孩子们都很孝顺,待她很好,但她不想跟孩子们住在一起。

“当初你姑父死时,我都没有掉一滴泪,现在老是梦到他,想他的好处,觉得有他活着多好,即使有病瘫痪在床,我也愿意侍候他。好歹家里有个说话的人……”

大姑说这些话时,神情哀戚,好像姑父刚刚去世不久。

直到现在,我终于理解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吃喝花钱不愁,深入骨髓的孤独寂寞,吞噬的坚强的大姑。

可能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在无数次自言自语无人应答之后,她无比怀念身边有个人的日子,那怕是吵架拌嘴,那怕是互相嫌弃!

独自一人走过的二十多年,她曾觉得安静惬意,但随着日渐苍老,她愈发想念那个能陪伴她的人。

临走时,她还跟我说她有些抑郁了,二表哥带她看了医生,拿了一些抗抑郁的药。大表哥表嫂也经常来,劝她多出去走走。

苦日子没有打倒她,没想到老年时被孤独寂寞缠绕,竟然无法自拔。

孤独寂寞的大姑,春天来了,愿你能早日走出抑郁,享受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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