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山

天启四十三年,权倾朝野的南安王一道军令送到侍郎府,阖府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爱子苏成,得选入南安王府,三日后受聘,纳娶。”

父亲苏合安捧着军令,早已经吓得湿透了官服。

01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手握重兵的南安王楚离言喜好男色,特别是健硕的尤甚。

皇家三年一次选妃,南安王府三年一次选面首。

凡成年男子,姿容尚可的皆要画像,统一呈送王府。

三个月前,家里接到军令,画像师要入府为弟弟苏成画像,父亲母亲哪里舍得把独子送进王府。母亲搂着弟弟哭了一夜。

父亲踌躇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要我假扮苏成,去让画像师画像。

南安王喜好健硕的男子,我生得虽然比一般女子高挑些,但是跟苏成比还是要纤弱些,不是南安王喜欢的类型,到时候自然就会落选。

我虽只是父亲的养女,可从八岁那年被父亲在上任路上收留之后,就一直跟着侍郎夫妻,早已经情同一家。特别是弟弟苏成,更是我从小抱到大。能有办法救苏成,我自然是照办的。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王爷竟然转了兴趣。如今苏成去不去王府,欺瞒君王之罪已成。

父亲想了整晚还是没有想出对策。

为今之计只有我继续假扮苏成先进王府,日后再见机行事。

02

三日之期已到,我被一顶蓝白大轿悄无声息的从侧门抬进王府。

我在心里暗自嘲讽自己,高高在上的南安王看这些迎娶进门的面首,不过就是玩物而已,能有什么仪式。

轿子停在一个院子里,我扒着轿帘往外看,原来左右还各停着两顶同样制式的大轿。

左边轿子下来的是个身着华服,手拿折扇的俊俏少年。

紧跟着右边一个被绑着双手的男子被扶下了轿。

我听见轿帘外一个人尖着嗓子说道:“下轿吧苏公子,难道想等着王爷接你下来不成。”

我撩帘迈步下了轿子,正对上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人不大,气派到不小。留着你这气派等过了王爷的法眼再用吧。”面前这人甩给我一句话,然后扭着腰肢,带着我们三个人往正厅方向走。

南安王府真的大,过了两个院子才看见正厅,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丛那个方向飘来。

我偷瞄了一眼面前建在五层高台上的正厅,果真是飞檐斗拱,金漆配饰,无比奢华。

都说大梁的江山一半姓韩,一半姓楚,看来不是白讲的。

我听见拿折扇的公子低声问那引路的老脸:“公公,这王府气派跟宫里差不多吧。”

那人头都没回,像是兀自念叨一样地说了句:“这王府里死得最多的人都是因为话多。”

我们三个低着头,都没敢再出声,跟着那位公公进了正厅。

“王爷,留画的三位公子到了。”那位公公在我们面前朝上座的人毕恭毕敬的行礼禀报道。

“都进来吧。”

一个懒懒的低沉男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脚下厚厚的羊毛毯子,踩上去很软。

那位被绑着的公子大力扭动着不想上前。

“既然不愿意来伺候本王,那就杀了吧。”

那远远声音透着刺骨的冰冷。

侍卫上来悄无声息地拖走了那位公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被堵上了嘴,怪不得没有大喊大叫声音。

我和拿折扇的公子跪在那软软羊毛毯子上,被吓得抖如筛糠。

“小人吴哲拜见王爷。”

“小人苏成拜见王爷。”

“苏成。原来你叫苏成。有意思。”

那冰冷的声音透着一丝玩味。

旁边婢女立刻把我扶起来,送到软榻边的绣墩上坐下。

我不敢抬头,眼睛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金丝蝙蝠的皂靴。

下巴被一支乌金竹笛勾起,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眼前的人眉若刀裁,目似晨星,嘴角虽然挂着三分笑意,可那后面却透着冰冷。

看年纪最多二十七八岁样子。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安王楚离言。

“苏成,本王果真没看错,你比画上还多了点灵气。”

面前这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身后婢女捧着的盒子里抓了两颗成色极好的东珠扔给那位公公。

“邱公公,拿去赏给那画师。”

“王爷真是爱屋及物,喜欢苏成,画师都跟着沾光。”坐在下手身着华服的人酸溜溜地说。

我偷瞄了一眼,那人颇没形象的靠在椅子上,桌上一把墨色流苏宝剑份外惹眼。

楚离言抓起桌上果子笑着朝那人掷过去。

“就你林泽话多,小心我一刀砍了你。”

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果子,没再多言。

歌舞再起,正厅里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

第二天我才知道林泽是王府里最受宠的人,常年伴随楚离言左右。

03

王府的娱乐活动一直到半夜才结束。

我被侍女搀扶着往后宅一个安静小院走。

在绣墩上坐得腰酸背疼,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扶着我的侍女一边走一边笑话我:“苏公子以后可是要多向林将军学学了,要不以后怎么跟着王爷上阵杀敌。”

王府面首也要跟着上阵杀敌吗?南安王的喜好真是特别。

“这府里公子都跟着王爷去过边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进府的公子都被留在南疆宅子里了,现在只有林将军侍奉王爷。虽然咱们府上三年一选,可是能入王爷法眼的没有几个,所以苏公子算是有福之人。”身边侍女叽叽喳喳地说着。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如果真是堂堂七尺男儿,做个面首算有什么福。

屋里已经预备了沐浴的木桶,衣架上还搭着上好的丝质亵衣。

“王爷吩咐说,苏公子今日劳顿,早点安寝,明日他再来。”跟着进门的侍卫传完话,目不斜视地走了。几个侍女又凑到一处偷笑。

“咱们王爷真是挂念苏公子,又是赐浴,又是送衣服的,还担心公子乏累。”

我脸上一红,长这么大,除了侍郎夫妻,还没被这么关心过。可想起正厅上那三分笑意后面的冰冷,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初次见面的南安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让人猜不透。

明天也许王爷知道我是个假公子,说不定就会一刀砍了我。

如今只能挨过一时算一时。

我屏退了侍女,没敢脱衣沐浴,只在旁边软榻上和衣而卧。

心里有事,一直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04

第二天一早,我才洗漱完,就听见院子一阵骚动。

几个伺候的侍女和小厮都慌手忙脚地往院门口跑,挤挤插插地跪了一地。

带着一股风的楚离言进了门。

我刚想学着跪倒,却被他一把捞起来放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苏成见过王爷。”我低着头朝楚离言抱拳行礼。

楚离言拉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用手里的短剑强迫抬起我的头。

“苏成,你当真是侍郎府的公子吗?”

楚离言脸上没有笑意,一双漂亮眼睛里仿佛有万把随时准备射出的利箭。

我被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得额头冒汗,两只手在袍袖里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

“王爷,我确实是那画上的人,如假包换。”我强装镇定,对上他那双漂亮眼睛。

楚离言伸手捏着我的脸,仔细左右端详。

也许是常年在外缘故,他手上的薄茧划在脸上有些疼。

短暂沉默后,楚离言突然笑了。用力捏了捏我的脸和肩膀。

“苏成,侍郎府的银子不够吃饭吗?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瘦弱。”

说完,一伸手把我抱坐在他腿上。

“去收拾好东西,三日后跟我回南疆。”

侍女和小厮好像军士得了令一样,一下跑散开去准备东西。

我僵直地坐在楚离言腿上不敢动,颤声问道:

“王爷果真要带苏成去南疆?”

楚离言没说话,只是揪着我袍子上流苏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苏成,阿蛮,苏成,阿蛮。”

阿蛮,我心里由不得慌乱,手心已经出了汗。这两个字在记忆中如此疼痛。

我从楚离言的腿上褪下来,斟了杯茶送到他手上。

“你要是阿蛮该多好。那样我就能带你纵马扬鞭,享尽这人间富贵。”楚离言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我。

“今日苏成有幸跟了王爷,日后也定能安享人间富贵。”我抱拳行礼,假意奉承。

楚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假装大力掐了一把我的脸,

“臭小子,那怎么能一样。”

此时的南安王眼睛里没有了冷冽,温柔得像个兄长。

世人都说南安王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我看着怎么有些不一样。

我被楚离言盯的有些不自在,手不自觉地搓着衣服边。

“苏成,你可去过南疆?”楚离言眼睛里的温柔稍纵即逝,又恢复了冷冽之气。

南疆,我多少次梦中惊醒都是因为梦到了那个地方。恐惧和饥饿是记忆的全部。

我强装镇定,微笑回道:“王爷,苏成自落生一直就跟着爹爹在临海,不曾去过南疆。”

楚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啊,你是侍郎府的贵公子,怎么可能去过南疆。”

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05

三日后,南安王在城门外辞别赶来送行的当今皇上,带着林泽和我回了南疆。

这一路,楚离言每处住的都是皇上行宫。

我惊讶地偷偷问林泽是不是僭越了。

林泽颇不在意的一边擦拭着手里的宝剑,一边说:“这是皇上恩准的。再说了,咱们家王爷为这江山稳固出生入死,没分走一半已经是王爷的襟怀气度了。住一下行宫算什么。”

我朝林泽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王府里最受宠的人,说话都这么霸气,丝毫不藏锋芒。

一路上楚离言跟林泽同吃同住,我这个新入府的面首倒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白天能吃,晚上能睡。什么舟车劳顿,在我这统统没有。

可随之而来的烦恼也就来了。

我胖了。

除了脸蛋肉眼可见的圆润,胸前那两坨肉也已经快挤破那用来裹胸的白绸。

林泽一路上时常跟楚离言调侃,这王府就是养人,苏公子越来越娟秀温润,像个女孩儿家了。

楚离言瞟了我一眼,嘴角扯起一个微笑。

“那苏成以后就别坐车了,跟着咱们两个骑马吧。”

我瞪了一眼林泽,缩回车里不敢说话。

一路走走停停,楚离言似乎并不着急回南疆。

眼瞧着离都城越来越远,路过的城镇也越来越冷清,我心里跟着越来越五味杂陈。

当年我被义父遇到就是这样的地方。

那会儿我已经几天没吃到一顿饱饭,看着官道边有人休息,就偷偷跟过去想要点吃食充饥。

也许是那日义父因为心情好吧,见我孤苦无依,不但给了我一块饼,还收留了我,一直带在身边。

透过帘子能看见楚离言和林泽有说有笑的在车前并马而行。

身边是宝马香车,锦衣玉食,可前途的命运还是生死未卜,不免有些伤怀。

我一个人在车里正胡思乱想,忽听车外一阵嘈杂马蹄之声,我刚想探头看个究竟,就听到帘子外楚离言冷冷地说了句:“不想死,就听话的老实待着。”

外面厮杀之声顿起,我被吓得缩在一角不敢动。

帘子外的楚离言手握宝剑并未离开,我看见已经有三四个黑衣人倒在了他身前。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外面渐渐安静了。

我见浑身是血的林泽提着宝剑回到了楚离言身边,那宝剑上墨色流苏已经没剩多少。

“王爷你看我从那带头的人身上搜到了什么。”林泽说着递给楚离言一块腰牌。

楚离言把腰牌拿在手里颠了颠,苦笑了一下,挥剑把那腰牌砍成两半,丢在了路边。

车马继续前行,我掀开窗上帘子看了一眼,木牌上一个禁字已经被劈成两半。

这是皇上的东西?

义父有时候半夜进宫的时候,就会有拿着这样牌子的人来接他。

06

我们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南疆的南安王王府。

林泽把我安排到和府里写公文的师爷住到一起。

“林将军,王爷亲选的人不用和王爷住到一起吗?”我抱着个小包袱跟在林泽身后,不解地问。

“咱们这府里不养闲人,谁都别想着恃宠而骄。给你个差事好好做,若是王爷还记挂着你,自然就会来找你了。”林泽回身眯着眼睛瞧了我一眼。

“果然是生得好啊,能让王爷放不下的人你算是第三个。”

“林将军一定算一个吧?”我没过脑子的问了一句。

林泽听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要是能算上一个,那我天天要给佛祖烧高香。”

我俩一路说笑着就到了地方。

“师爷前几天告假回乡了,所以你就先自己住这里吧。如果王爷有事叫你,从这个门过去就是王爷住所。”说着林泽回身指了指小院的侧门。

我看着那侧门有些失望,还以为能离南安王远一点,能多活几日算几日,没想到还是住的这么近。

这王爷要是闲得没事干,开门不就过来了。

送走了林泽,我刚想收拾一下东西。

那院子的侧门就开了,几个兵士抬着书案,笔墨,卷宗就进了屋子。本来不大的地方,一下被这些东西挤得没个下脚的地方。

“苏公子,王爷传令,晚上他要来这里处理军务。”带头的兵士说完,叉手施礼转身走了。

“王爷来这里了,那我去哪里?”

我正瞧着这满屋子的东西纳闷,就看见楚离言从侧门闪身进来,迈着四方步踱到了屋子里。

“苏成,你看这个住处可还满意?”

“谢王爷体恤苏成,这里挺好。就是不知道您搬过来这些东西是为何。”我朝楚离言施过礼,低着头没敢看他。

“为何?王爷我每日要处理这么多军务,难道不应该有人侍奉左右吗?”楚离言翻弄这桌上的卷宗,赏给我一个白眼儿,吓得我腿软,差点跪倒在地。赶忙识趣地拿起书案上的砚台,帮着磨墨,沏茶。

楚离言右手拿笔,左手握着卷宗,眼睛可盯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苏成,真可惜你是个男子,要不王爷我这红袖添香也算是件雅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楚离言不是喜好男色吗,怎么突然这么说。不是在试探我吧。

我假意退后半步,朝楚离言施礼道:“苏成这就去找林将军寻几个女子来。”

楚离言大笑,伸手搂住我的腰,戏谑地说:“苏公子莫不是吃醋了。”说完起身拉着我出了屋,朝后院走去。

过了三个院门,才到一处极其别致的院落。

院子里只有几间草房,窗前种着一棵梅树。

楚离言迈腿进了屋,房里正中间悬着一副大画。

“苏成,你看这画上的人你可面熟。”

我抬眼看那画,画上一位老妇正站在梅树下赏花。那面容竟然跟我有七八分相似。

“这画上的人看着好生面善。”我躬身朝楚离言回答道。

“是不是跟你有些相像。”楚离言望着那画上的人。

我低头没敢说话。

楚离言扯扯嘴角,满眼温情地望着那画上的人呢喃道:“象有什么用,可惜你不是她的阿蛮。”

“苏成斗胆问一句,这画上的人想必是跟王爷有渊源。”

“这是我的恩人。”

听完楚离言的话,我的手死死地抓着袍袖,腿不由得筛糠一般。

其实刚进这个院子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脑子里一些尘封的记忆被一点点打开。

再看到这画上人,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阿蛮,我多想再听这画里的人叫一声。

“苏成,你今晚可愿意跟我在这里安寝?”楚离言看着我,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安寝!我在心里苦笑,这十几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都是拜眼前的安南王所赐。如今为了报答养父母的收留之恩,我还要假充男色取悦于他。

心潮翻涌,我望着那画里的人小声问道:“这画里的人可还在?”

“自从丢了她的阿蛮,没几年就不在了。”楚离言的眼角,有一滴泪水划过。

我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那今晚苏成就跟着王爷陪陪这位夫人吧。”

07

晚上,楚离言并没有来茅草房子安寝。

吃过晚饭,我百无聊赖地靠着床头暗自琢磨。

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当年阿娘为了救下那被追杀的重伤少年,把五岁的我藏在自家草垛里,自己带着少年逃往后山。

我一个人躲在草垛里害怕,偷偷溜出了村子。

路上看到大队的异族人冲进村子杀人放火,还好险险逃过一命。

在外面找不到阿娘,我就沿着官道一路走,一路找......忍饥挨冻,受尽屈辱。

直到三年后碰到苏侍郎,我才又有了家。

尘封的记忆一下涌进脑子里,我有些头疼。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觉得脖子被人死死掐住,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你不是苏成,也不是阿蛮,为何假充面首混进王府,从实招来。”

我猛地睁开眼,楚离言冷俊的脸就在眼前。

此刻,那张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王爷如何认定小人不是苏成?”我瞪大眼睛盯着楚离言,做着最后的挣扎。

楚离言微微一笑,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如果是男是女我都看不出,你也未免太小看南安王了。”

“请王爷恕罪。”我愣了一下,赶忙求饶。

楚离言松开了手,坐到了我对面。

我赶忙跪倒,

“小女子名叫苏锦,是侍郎府上的养女,当年义父上任途中收留于我,赐名苏锦。”

“你是哪里人?”楚离言利剑一样的眼神射过来。

“南疆。”我伏在地上抖做一团。

“王爷猜的没错,中原女子多生得娇小,少有这样高挑的身材。”

不知什么时候,林泽站在了楚离言身后。

“既然你是南疆人,那本族名字叫什么?”林泽走到我身边踱着步。

“照实说,林某人求求王爷,也许能饶你一命。”

我抬眼偷偷看看楚离言,此刻南安王正半闭这眼睛,斜靠在椅子上。

“我本名叫阿~~蛮。那画上的人是我阿娘。”我小声说道。

楚离言一下抽出林泽手里宝剑,抵在我脖子上。

“大胆妖女,满口胡言。恩人的阿蛮明明是个男娃娃,你还敢冒充恩人之子!”

剑锋划过皮肤,我觉得脖子上已经有血流出来。

“当年南疆一直不太平,阿娘怕女儿家危险,一直把我当男儿养。”我仰着头对上楚离言通红的眼睛。

楚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们本住在南寨,有一天阿娘救了个身受重伤的中原少将军......”

我把能记得的那些事都说了一遍。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夜虫的轻声鸣叫。

“王爷,苏成他说的好像都对啊。”林泽愣愣地看着楚离言。

“本王知道,不用你提醒。”楚离言一手扶着额头,把我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

“求王爷不要降罪侍郎府。”我再次伏地叩头。

楚离言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吓人。

半晌,楚离言才悠悠地开口道:

“阿蛮去给画上的人磕头上香。”楚离言说完背着手转到正厅里。

我起来跟在后面,到那大画跟前,

“娘亲,阿蛮回来了,求娘亲看一眼阿蛮,再叫一声女儿的小名。”我跪倒在画前,哭得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一下子都发泄出来。

楚离言默默地跪倒在我身后,

“阿蛮,以后这南安王府就是你的家。等这场打仗打完,我再送你回京城。当下你还是不要显露身份,我还是叫你苏成。”

说完领着林泽出了房门。

08

自从楚离言知道我是阿蛮以后,每次来茅草屋除了嘘寒问暖,坐坐之后没说过多的话。

我以为这样会把我送回京城,自认为他对我并没有过多情感,找到我只是了却他一桩心愿罢了。

这样过了些时日,我看周围人都忙忙碌碌,爱说笑的林泽也有几天没过来。

我溜达到前院,问了个传话的小厮才知道南安王要带兵出征了。

晚上我在茅草屋里心绪烦乱。两军阵前,刀剑无眼,心里有些担忧楚离言。

刚准备自己下棋静心,楚离言带着一身酒气踉跄着进了屋。

我忙上前去扶住他,却被他一下扑倒在椅子上。

他制住我两手,脸埋在我颈间拼命地亲吻着,另一只手更是不安分的在我腰上摩挲。

我用力想推开他,只听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苏成,我好想你,好想你。”

“王爷,我是阿蛮,是阿蛮,不是您的苏成。”

楚离言一下停了手里的动作,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我尴尬地朝他笑笑,小声说:“是我,阿蛮。”

楚离言看着我愣了片刻,突然邪魅一笑,一下把我从椅子上抱到卧房,而后整个人压了过来。

他不说话,只是卖力的亲吻我,取悦我,一夜颠鸾倒凤春色旖旎,直到天明。

早晨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楚离言那张冷峻的脸正睡在身边。

回想昨夜自己的样子,我禁不住红了脸。

南安王不是喜好男色吗?为何昨晚还能那样、那样、那样。

我不敢动,只能侧脸看他,脑子里没有一点头绪。楚离言呼吸平稳,像是睡的很沉。

“王爷,咱们该出发了。”窗外有人轻叩帘栊,像是林泽的声音。

“林泽该杀!”楚离言翻身把我搂在身下,恨恨地骂了一句。

窗户传来林泽得意地笑声。

“河清海晏,江山永固,卿可愿意与吾共渡余生?”尽在咫尺的楚离言此刻温柔的让人酥软。

“王爷。”我才想回答。

楚离言一下捂住了我的嘴。

“不着急回答,等我凯旋之日再说也不迟。”

说罢,起身出了房。

南安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点看不透。

09

自从南安王的大军出征,王府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仆人们各司其职,只有我每日无聊地不知道干什么,只盼着楚离言和林泽能早点回来。

那天我在师爷的房里帮着抄录公文,进来两个武官打扮的人吓了我一跳。

“苏公子!”我提着笔的手禁不住一抖。

吴哲,还有那日被绑着进府的少年一起站在我面前。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还有!”

我指着那少年,不可置信。

“他叫陈为,那日王爷并没有杀他,只是在柴房里关了两天,就被王爷充到禁军里,后来跟着来了南疆。我也是到了南疆才见到他”吴哲兴奋地跟我解释着。

吴哲说完,拍着我和陈为的肩膀,

“当初咱们以为被王爷选作面首有些不耻。谁能得想这面首竟然是跟着王爷一起上阵杀敌,如此想来,岂不快哉。”

“你们二人怎么凑到一起的?”我讪讪地陪着笑,没多说什么。

“王爷打发我们回来督运粮草,叮嘱我们一定来府上找苏师爷经办,谁承想师爷竟然是你。”

说完,递给我装公文的牛皮口袋。

我一头雾水地忙着拆了漆封,准备分别送到主事的官员手上。

一张素笺随着公文掉了出来。纸上没头没脑的两行字,

“为卿长相思,为卿夜无眠。”

落款只是一个楚字。

我趁人不备,慌忙把素笺加进抄录完的公文里。

还好吴哲和陈为在好奇桌上的古玩饰品,没在意我。

办完事,送走了他们两个,我偷偷拿出那张素笺,脸红心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那以后时常会有专门需要苏师爷经办的公文,那公文里夹带地素笺也是越来越多,内容也是越来越不忍直视。

害得我每日不得闲,闹得王府正经师爷闲得又告了假。

眼看着南安王的大军已经去了月余,得胜的捷报也是一封一封的送往京城。我在心里盼着楚离言回来的消息。

10

南疆下了第一场大雨,南安王大军终于班师回朝。王府里的人都等着王爷回来按功行赏,加官进爵。

我在府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只为希望能早点见到楚离言。

一直到天黑,我只等到了提着宝剑的林泽。

“林将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王爷今晚不回府吗?”我望着林泽身后,着急地问。

林泽看看我,叹了口气,递给我一个熟悉的公文袋子。

“苏公子,王爷吩咐把这个交给你。”

我心里一凉,楚离言出什么事了吗?

赶忙拆了袋子。

袋子里只有一张画着竹林的素笺。

我看看素笺,看看林泽。

“王爷说让你骑上他的马,剩下的就不用管。”林泽说完,把缰绳递到我手上。

我一脸懵地被林泽扶上了马,一路穿街过巷的出了城,奔着山里走过去。

进山又走了半个时辰,才隐隐见竹林里亮着点点烛光的小院。

三间草房,一株梅树,和王府里一样。

院门口,一人长身玉立。

我眼里忽地涌起泪水,下马朝他跑过去。

楚离言负手而立,笑着问道:“而今河清海晏,江山永固,卿可愿意与吾共渡余生?”

说罢不等我回答,拉着我的手就往屋里走。

“本王已经把南安王的金印交还皇上,自此楚离言就是一介布衣,他也不用担心我会谋反。当初我闹的三年一选面首,一则是为寻访阿蛮下落,二则是让皇上认为我喜好男色,不会觊觎这江山社稷。”

我愣愣地听楚离言自言自语地念叨。

楚离言看我满是狐疑的样子,禁不住笑了。

“我以为这辈子只能让林泽陪着我到老。没想到上天眷顾,我苦苦寻找的阿蛮竟然是女子。只是不知道我这拿惯刀剑的手,日后能不能为卿每日画眉。”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

我双手攀上楚离言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问道:“王爷,那今后是我作苏成还是阿蛮呢?”

楚离言听完,假意生气地看我,伸手掐灭了屋里的烛火。

你可能感兴趣的:(落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