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下午一两点是最难捱的时候,太阳仿佛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挣扎着努力发出最后的热,强烈的阳光准确的炙烤着每一寸皮肤。
午休时间,新安乐公园零散的坐着乘凉打盹儿的人,槐花树底下,它的阴影覆盖住焦躁的空气,一个戴着花边帽的姑娘,坐在过道的围栏边,她身上白色碎花的小裙正好衬映着一小点一小点的花影,脚裸带着一条银色的小环,恼人的天气在那边看去分外清凉。
张凡刚从新疆回来,我和他一年多没见面了。
新安乐公园是我和他认识的地方,也是他和小药的最常来的地方。
三叶草铺成了浪漫的绿,中间每隔四五步的距离,就会有一丛三色堇,两边是咖啡色的仿古藤,缠绕着一层一层,每当有人走过去,旁边的石阶就被踏的哒哒作响。
我们在一颗槐底下避阴凉,从他离开那天,到新疆,到干酒店,到回来……
张凡说了很多,唯独没有提小药。
远处的天空愈发暗淡,夕阳收尽了最后一抹黄。
“新疆的天十一点才黑,我可真受不了,后来好不容易慢慢习惯了,现在又要回来,又得习惯一次不习惯的事,哈哈。”
张凡翘起了他的二郎腿,一只手挽着裤管,一只手习惯的点着前方。
他又要习惯一次不容易习惯的事。
小药和他一起去新疆,回来的时候却是他一个人,我清楚他有多爱小药,小药那么喜欢他。
张凡以前是一个人,从读书时候就这样,他习惯了,后来遇到了小药,张凡给她过生日,陪她走的脚肿四处找工作,给她在冬天半夜买麻辣烫,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粗心马虎的张凡,变成细心温柔的张凡。
从未想过他爸妈都束手无策的张凡,被一个一米六五的小个女生变的这样细致。
也许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味药,能医张凡的药。
他习惯了和小药在一起,现在不行了,他又得习惯自己一个人。
张凡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跟我说了他跟一个新疆大爷从开始吵架到现在情同手足的故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小药不见了,他那么爱的一个人。
张凡说这句话很云淡风轻,就像从没爱过小药一般,如同曾经所有事,不曾发生。
他微微斜了下头,眼睛暧昧的望着远处隐隐的青山。
一个女人拉着她的孩子往回家走,孩子要吃雪糕,在地上蹲着不肯再动,胖嘟嘟的手指顽固的在地上描一个小圈。
她妈妈碍于情面不敢再大声责骂,俯下身子小声的开导他。
我明白不过发生了什么,小药和张凡分手了。
我并没有问,张凡却从头讲起了小药 。
“七年了,这七年,是一天接一天过来的。”
小药和张凡相处七年,从初中到现在,整整七年,我不敢断言这是否是真爱,因为曾经看起来屹立着的爱,如今轰然倒塌。
“初中的时候我喜欢看她,我盯着她的时候她就低下头,用手去捉衣衣襟,拿起又放下,一遍一遍重复动作。每当下午的时候,黄昏下最耐看的,就是她前额飘动的头发下眼里遮不住的水灵。”
张凡说这些话的时间故意带点微笑,他不想让他看起来很难受,恍然间一瞧,还真以为他放下了,放下了过去,放下了小药。
张凡刚上班的时候工资低的可怜 ,月薪勉强三千,按他自己说的,最体面的时候就是交水电房租,他从没拖过。
如果拖几天把工资花完,那他连房租都没得交了。
“我穷点没事,我不能让小药跟着我穷,她那么好看,现在还省着钱不敢多买几件衣服,我心里难受。”
张凡五年前说完这话,在第三天坐了一天的公交去了个工地,买了瓶水大太阳底下转了两个多小时。
“我不敢进去,我怕没面子,可是后来一想小药,我更怕她跟着我穷,怕她只能买做活动的化妆品,怕她明明喜欢的衣服却一个劲说这不好那不好,推着我走开。
硬着头皮走进去的张凡找到了个晚上砸水泥墙的活,他白天上班,晚上去工地,一天睡三四个小时,两个月结了七千块。
钱一到手,张凡请了两天假,到处带小药去玩,一个小时买了七八身衣服。
“口红,眼妆,护肤品……小药不肯买,我就强行给她买,当时那个店员啊,还真以为我是富二代呢。
天彻底黑了下来,张凡笑,我跟着笑。
四周很安静,静的只剩下张凡的笑,笑声多勉强。
以前穷,可张凡穷的幸福。
小药是他的呼吸,谁能料到今天的局面,我没想到张凡这么冷静,冷静的让人怀疑,
月光逐渐淹没了整座城,照着高楼的棱角与张凡的脸,张凡显得凄凉,高楼的棱角显得冰冷。
我听过很多故事,只有当那些伤感的故事真正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才会知道有多动人。
后来张凡带着小药去了新疆,去了中国疆域最辽阔的地方。
“我们在那边待了两个月,我从未发现小药有异样,有一天她跟我说;张凡,我不习贯这里,我想离开。”
小药离开了新疆,她去了兰州,去了离张凡很远的城市,张凡一路送她到车站。
张凡低头抿了抿嘴唇,他闭着眼睛向后仰去,靠在石柱上,无力的长舒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她,我感觉我好累 我的心空了,你知道吗?”
我起初并未感觉异样,当我向他扫视时,我终于知道了。
如此深爱的你,离开,我生不如死。
张凡好像说不出话,紧闭着双眼,隐约中看到他的眼泪,他双唇不经意的颤抖,那模样就是有人用力堵住他的口鼻,好像绳索勒住脖颈,艰难的让人窒息。
“小药和我还是打电话,定期视频,我察觉到一丝不安,那让我心神不宁,我努力讲一些笑话,为什么我她笑的很从前不一样。
“ 小药,我那么爱你呀,你怎么会离开我,你怎么可能爱上别人啊!”
张凡终于哭了出来,他比上次瘦的多,他哭的不撕心裂肺,只是单纯的可悲。
两个月后小药在另一座城市接触了另一群朋友。
那个男的开着一辆福特,条件比张凡优秀好多,这不怪小药 ,她不小了。
你为我努力那么多,可我想过的日子不是这样。
也许因为新鲜感,也许因为七年来积攒的厌倦,谁也不知道小药离开张凡的原因。
一声长啸的汽笛刺破了黑夜,拉出天边破晓的鱼白,天亮了。
张凡后来又去了新疆,谁都老大不小了 ,还得活着,他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并没有好像经历生死大难的样子。
愿你深爱的人亦如你般深爱,坚强却不被世俗打扰。
这是我朋友的故事 ,这是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