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再向西

(一)西出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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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西行的念头,源于百无聊赖中看红叶的冲动。光雾山、米亚罗、东拉山,周边几个和我一般无趣的所在都被一一排除,那些可以随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寻常画面,搬不动自己沉重的双脚。要不大胆一点?额济纳?或者,新疆?去体味大漠黄沙中的极致秋色?用半天时间规划好行程,订好成都去酒泉的火车票,整理行装,追着日落的方向,出发。

一个包、一个人、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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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列车已到武威。窗外,祁连山的雪峰铺陈开来,戈壁滩上的绿洲处处是秋收后的慵懒、颓废。河西走廊,一个在意识中不断被唤起的名字,我已身处河西走廊!这是被称为“世界的走廊,文明的课堂”的所在地;一个身处大陆腹地,在地理上自成一体的区域,没有封闭的腐朽与落后,相反,却是一种极为豁达开放的胸襟,让各色民族、人种在这里厮杀、言和、通商、交融;让身处其间的每个民族在这里留下伤痛和依恋,也见证着兴衰更替,此消彼长。马嘶与驼铃已被时间掩没,历史的根基却浸润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之中。车窗外不时闪现的夯土墙和戈壁中迎着风沙的土墩,那是长城,那是烽燧,那是中原文明在这片土地上种下的基因。接下来,我知道沿铁路线而行,我会经过张掖、酒泉、嘉峪关、吐鲁番、鄯善、轮台、库车、阿克苏、喀什,那可是西汉的河西四郡(还包括“敦煌郡”)和“西域三十六国”中的狐胡、龟兹、温宿、疏勒国的所在地。相对于一片胡杨,在戈壁绿洲中挺立两千多年文明脉络,对于我这样一个曾经学历史的人来说,更能牵动自己的脚步。果断舍弃额济纳,改签至嘉峪关,然后直赴敦煌,再沿铁路线至喀什,直至葱岭(帕米尔高原)。遵从内心的指引,去聆听大漠风沙和绿洲城镇中的历史回响。

武威 列车右侧 河西走廊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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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峪关转长途客车去敦煌需要六小时,车窗外通常是茫茫戈壁和左侧一路相伴的祁连山,偶有或大或小的绿洲点缀。那些早已熟知的地名:玉门、瓜州、敦煌逐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铁路、高铁、高速、国道并列而行。偶尔闪现的一座烽燧,一段残垣,不时提醒自己正走在曾经金戈铁马的战场,走在商队、使团东去西来的同一片土地上。正是这条通道,见证了一个民族的覆灭或另一个民族的崛起,奠定了一个伟大国家的版图。在陌生人中独自前行的我,尽然有了同姓先人出使西域的感觉,神圣、使命感。不过,我没有悲凉,没有前途未卜,没有不可违抗的嘱托,只有抚今追昔的闲散趣味。

嘉峪关至敦煌  400公里  六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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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敦煌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将至,整洁的街道让人心情愉悦,但好奇敌不过寒风。到酒店后随意点了外卖,决定恶补历史,规划行程,并舒缓一路过来的些许疲惫。有一件事令自己异常纠结,去莫高窟吗?几乎所有到敦煌的人都为此而来,看似不可犹豫。左思右想,放弃莫高窟,一来我不懂艺术,观光客般的跑马观花不足以提升自己的审美情趣,反倒会因自己的呼吸让国宝蒙尘;二来我是打算来凭吊的,凭吊两千年的历史烽烟,站在沙丘之巅,极目西望,倾听或悲凉、或壮怀、或离别、或欢聚的回音。于是,定下了阳关、玉门关、汉长城的行程。

烈酒慰风尘,回放2000年。

敦煌  民居  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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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的足迹早已被历史和风沙掩没。西出敦煌70公里,笔直平坦的柏油路向荒原延伸,绿洲散尽,戈壁又起,绿洲再现。就在绿洲边缘的戈壁高处,一座孤零零的、尚能辨别形状的烽火台屹然挺立,这便是阳关遗址了,“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阳关始建于公元前107年左右,距今2126年,作为汉王朝防御西北游牧民族侵扰的关隘和丝绸之路上沟通西域中亚与中原的重要门户,直至隋唐时期逐渐废弃。在戈壁黄沙中,这个被剥蚀得如枯槁般的夯土堆,守望送别、欢聚、悲凉、喜悦、凯旋、铩羽700余年,再孤苦垂暮,了为瞻仰。一个孤零零的烽火台,一辆破损的战车,曾经守望了一个伟大王朝的崛起与强盛,抵御了彪悍铁骑的觊觎冲击,见证了征人商旅的壮怀与哀思。

阳关  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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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时间以千年计,卿卿我我朝朝暮暮何足挂齿!

坐在高高的沙丘上抬眼西望,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一切未知的前程,悲凉之情陡然而生。其实,一直往西,沙海串起了一个个绿洲,串起了一个个向死而生的希望。在这里,张骞两次奔波于此;细君公主、解忧公主从这里决然西去,为家国大计远嫁异乡;高僧法显从这里西去帕米尔,游历印度;马克波罗也从这里进入中原,开始他的中原行纪;在这里,经过的更多是揣着希望和期待的商队,沟通东西。在这里,战争不过是任性的冲动,终会硝烟散尽。

阳关南望  祁连逶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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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沙海中向远方延伸的公路,以及密集的电塔、风力发电机、太阳能电站,悲凉与别离的情绪已然散尽,对先人开疆拓土的景仰油然而生。

阳关遗址  直面风尘两千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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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其实是温情的。它是最远的相送,也是最近的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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