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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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破壳

我不喜欢动物,任何会动的生物都会让我毛骨悚然。小时候母亲杀鸡,让我抓住鸡脚,鸡一挣扎我便吓得松手,撒了一地鸡血,当然也少不了挨顿臭骂。

      知青下乡时为了解决吃蛋的问题,我买了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可好景不长,没下几个蛋就死样怪气的想做妈妈了。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我拥有一群母鸡,收一萝蛋,然后蛋再孵鸡,鸡再生蛋,岂不…我心心念念的做起发财梦来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一些村民,立马得到了支持。但有一个困惑,我实在拿不准我家的母鸡有没有外出约会过情人?好心的村民知道后就送给我一些确保孵化的蛋,这样也就不至于竹篮打水了。
      我把村民给我的鸡蛋,加上我自己储存的蛋一共准备了21个。我用村民教我的方法用稻草做了一个舒适的产窝,像是我要孵小鸡似的,把蛋整整齐齐放成一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母鸡捧到了蛋上。母鸡并不领我的情,用爪子七划八划全搞乱,然后搞成它舒服的格局。我一看气坏了,有几个蛋根本就不在它身体底下,我一次又一次的把蛋塞到它身下,它老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蛋又给划出来。这样反反复复,几天下来我便没了耐心,我觉得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但一次偶然地发现,它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妈妈,它竟然会把边缘的蛋隔一段时间就拨到中间去,交替着进行。渐渐的它可以完全照顾好它的蛋了。
    那是一个早春的季节,气温很低,母鸡太困难了,小小的躯体要捂热一窝鸡蛋,真不容易。它那呕心沥血、不思饮食的样子看了着实让人心疼。村民告诉我,孵一窝小鸡需要21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二十一天了,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开始焦躁不安起来,频繁地去观察。到了第二十二天,仍然没动静,我有点沉不住气了,难道鸡也会欺负我不是原住民?直到第二十三天,我终于看到一只鸡蛋上有一条小裂缝,但很长时间只是条裂缝,是蛋被她搞坏了?还是有小鸡要出壳,很想扒开看一下,又不敢,只能干着急。次日醒来,我第一件事就去看那只鸡蛋,这时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看到了一个尖尖的小嘴正努力地把蛋壳琢成一个小洞,并听到里面细微的叽叽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湿漉漉的小雏鸡终于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出来了,母鸡咧着翅膀小心呵护着,这情景让人又激动又感慨。接下来两天,小鸡一个个的破壳而出。再过几日便没了动静,待剩下的鸡蛋一个一个发黑,发臭,我失望地扔掉了。这次一共出了11个小鸡,其余的不知是蛋没有卵还是天太冷,不得而知,而乡亲们大概是为了安慰我,说这已是很好的成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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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成长


                                                            母鸡原是一只芦花鸡,羽毛紧紧地裹住她那小小的身躯,细细的腿,红红的冠,十足的小美人。可有了娃后羽毛松松垮垮,塔拉着鸡冠,形象很不好。尤其是翅膀始终是咧着,好像永远收不回去的样子,像扇子一样呵护着她的娃。小鸡们可爱极了,黄澄澄毛绒绒的,看了心都会化了,在母鸡的翅膀底下小声地叽叽,一步也不敢离开。过了几日,有几个胆大的,开始试探离开翅膀,好奇地啄啄地上小颗粒,然后再逃回去。母鸡也开始不甘于我每日喂点碎米,慢慢走出家门找点小虫之类,自己不舍得吃,啄碎了喂小鸡。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弱肉强食 ,小鸡们也一样,有强健灵活的,也有弱小蔫蔫的。在喂食的时候,弱小的总是被挤出圈外,有时还会被拨翻几个筋斗。而那些强势的永远多吃多占,生机勃勃。几天后终于有两只小鸡由于先天不足,后天受虐,气绝身亡。当然它的母亲也有责任,看护不周,喂养不公。
        也不知父亲是谁,小鸡们长着长着身上就出现了褐色的小斑点,有的多有的少,不再是纯黄的了。有人和我提议,可以去买几个小鸡让老母鸡带着,有母鸡护着的小鸡存活率高。似乎他们预感到我和母鸡都没有能力保全小鸡的生命。为了存活率,我决定听取老乡的意见,去良种场买回了四只小鸡。可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这四只小鸡往鸡群里一放,明显不一样,个大毛纯,鹤立鸡群,很不协调。当然母鸡也看出来了,死命的用尖嘴驱逐,可怜的小黄鸡无处可逃。即使母鸡如此无情,可小黄鸡们仍然不离不弃,屁颠屁颠地跟着。时间是唯一化解矛盾的利器,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无奈,母鸡慢慢无暇去管它们了,但冷落,排斥持续了很长时间。小黄鸡没了被遗弃的危险,便开始在鸡群里仗着个大称王称霸,欺负斑点鸡们。当然母鸡看见了也一定干预,不会轻饶。
      自从家有小鸡,寂寞无聊的乡村生活便多了几份情趣。每回下工回来小鸡们都围在你的脚边叽叽地叫个不停,走到哪跟到哪,有时一不小心就会被我踢翻,终于有一天一只不太机灵的小鸡丧命于我脚下,让我心疼自责了好几天。后来我都不敢正常走路了,凌波微步,满屋飘移。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天灾人祸在所难免。
    小鸡们一天天长大,翅膀上渐渐长出羽毛,可以借助翅膀跳到高一点的地方,新的危险也逐渐产生了。一天收工回来,发现一只小鸡溺死在泔脚缸里,我呆呆地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我平时常有看到小鸡们跳上了泔脚缸沿,捞里面的饭粒吃,却没有预感到危险,或采取防范措施,酿成惨剧,后悔莫及。只能为它们暗暗祈祷,快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晨醒来,发现鸡窝里一只鸡也没有了,经过一番推理侦破,发现是强行从鸡窝门缝里挤出,然后从猫洞里集体越狱。我屋子前面是一条河道,其实就是一个水塘。村民们为了进出方便垒了一条小埂,从小埂走到对面就是生产队的谷场,我万万没想到到母鸡竟然会带着她一群宝贝,沿着低洼的小埂跑到对面谷场去偷吃谷子。这要是村民的鸡,队长早就扯着嗓子骂开了,但这是知青的鸡,队长也就网开一面了。善良的村民们想,这上海娃孤身一人来到农村种地,养几个鸡很不容易,也就眼开眼闭了。但也有个别心眼小的会开玩笑的揶揄:上海人养的鸡也精啊!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日队长通知我,明天队里打农药,你可要把鸡关好喽!我没太上心,我想我的鸡在谷场,应该没问题,所以也没有关鸡笼,堵猫洞。晚上收工回家,发现有两只鸡开始打盹,第二天清晨发现倒毙在鸡窝里。我这才警醒到它们还会跑到更远的稻田里去,回家连忙把猫洞鸡窝堵上。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备受这群野蛮小鸡们的疯狂报复。我的灶台上,桌子上,还有我的闺房,到处是鸡屎爪印,盆翻碟飞,泥土地面刨得坑坑洼洼的。不知它们哪来那么大力气,可以拱出鸡窝。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又打开了猫洞。大家都解脱了。
        小鸡们一天天的长大,地里的棉花也一天天长高,它们最喜欢去棉花地里捉虫子吃,它们在棉花地里几乎要待上一整天。它们已不再需要妈妈的呵护,也不需要我的照顾。它们从不和我照面,就像一群野鸡,自由往来,我只是房东。随着它们身上羽毛日新月异的变化,我已经完全不认识它们了。它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我只是偶尔去点一下数。尽管她们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但危险仍伴随着它们左右。有一天我点数时发现少了一个,过了几天,又少了一个。老乡们告诉我,八成是被黄鼠狼叼走了。我的心情特别沉重和沮丧,然而却无能为力,小鸡属于食物链底端,这是不可避免的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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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归宿


        八月盛夏,我接到通知,去公社中心小学任民办教师。中心小学要求每位教师住校。鸡是不能养了,我要把这些鸡在开学前提早进贡给我的父母亲。这些年一直是他们给了我经济上的接济,而我却从来没有能力报效过父母,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果实来孝敬他们,心里特有成就感。

    回上海的前一天,我请一位老乡,帮我把鸡扎上。一路走来,历经坎坷,最后幸存的只有七只鸡了。良种场买来的大个鸡,只剩一个了,是一只大花公鸡。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其余的都是嫡出,三只公的,三只母的。它们的母亲因为做母亲上瘾,早已被我打发了。老乡把鸡一个一个捆上脚,问我要不要捆翅膀?很纠结。我怕天太热,绑了不能活动,会被挤压死。罢了,于是把七只鸡塞进一个大蒲包里,扎上口子。

    第二天一早,我一头挑着鸡一头挑着行李,步行7里路去赶7点钟往县城的早班船,再从县城搭公共汽车去常州,到了常州我顺利地买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进了站台。火车是途径常州站的,我买的是站票。站台上候车的旅客依次在各自车厢的位置排成一个纵列等候上车。照规定鸡是不能带进车厢的,必须要托行李。事实上没有人愿意托行李的,一是为了省钱,还有就是麻烦。我探头探脑的环顾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执勤人员,怕鸡搞出动静,被人发现。在我旁边站着一对母子,男孩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像妈宝。不远处还有几个年轻的铁路工人在作业。

      远处传来了汽笛声,一辆列车正匆匆地向我们驶来,站台上的旅客们不约而同的翘首眺望。当庞大的列车驶近我们身旁时,犹如雷霆万钧之势向我们压来,然后急急的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并还撕心裂肺的尖叫了一声,然后是如释重负似的泄气声。这一叫可不得了,把我蒲包里的小鸡们吓坏了,在安静的小村庄里长大的小鸡们哪听到过这样的吼声,一阵骚动,突然一只鸡吓得把头挣出蒲包外,我当时也不知所措,因为我是不敢碰鸡的,于是拎起蒲包想上了车再说。这伸出头的鸡看到了从没看到过的世界,恐慌至极,突然又是一番狠命的挣扎,竟然破蒲而出,看清了,就是那只大个的花公鸡,我连忙扑过去,全然忘了自己是不敢抓鸡的。边上的妈宝也下意识的想扑过去抓鸡,被他母亲一把拽住,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鸡哪见过这架势,惊恐的到处乱飞,我一会扑到东,一会扑到西,狼狈不堪,乐坏了边上作业的小青工,他们停下手里的活,一边观赏着情景剧,一边起哄打吆喝,我又羞又恼,奈何不得。小青工里不知是哪一位先动了恻隐之心,跳出来出手相助,于是一帮小青工拿着家伙工具全出来帮忙,于是一个人的战争变成了一群人的博弈。这时上下客已结束,站台上只有一群小青工拿着武器围赶堵截,还有我傻不愣登在后面追赶。现在是整趟列车上的乘客都在观战,吆喝声,起哄声此起彼伏,胜似看大片。花公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突然跳下铁轨,穿过列车,朝对面站台逃窜。小青工们也猫着腰,嗖嗖的穿了过去,我也不知可否,迟疑了一下也猫着腰穿了过去。花公鸡终于被逼进一间开着门的公务室,束手就擒。小青工们把鸡交还我后,一溜烟的从列车底下穿回去了,这时我听到站台上的哨子声和列车的喘气声,下意识的感到列车好像要启动了,不敢冒然跟他们穿越铁轨了,于是抱着鸡速速地向地道奔去。

      等我上到对面的月台时,只看见空空的月台上只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儿。走近时发现是一位列车员,旁边是我的行李和蒲包。我突然一阵感动和羞愧,是他一直在为我守候着行李,而我为了抓鸡,早就把行李丢到脑后。他轻轻的责备了一句:行李也不要了?然后提起我的行李一起上了列车,列车开始启动。天哪!整趟列车一直在等我呀!上车后列车员还是公事公办的要我把鸡托运。太应该了,我忙掏钱,只需交五毛钱。但我发现他只管收钱给发票,并没有把鸡拿走,我这才知道所谓托运原来就是给鸡买张票啊!

      母亲见我带了一群鸡回来眉开眼笑,尤其是那只花公鸡,一落地在水泥地面上走路竟然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可见壮实。回到家后母亲接管了我对小鸡的全部掌控权。城市不准养鸡养鸭,母亲还是偷偷的在院子里搭了一个鸡窝。母亲把我那些没有管教好的野鸡,翅膀都剪了,因为一回来就上了邻家的屋顶。次日母亲发现花公鸡已开始学着打鸣,怕惊扰了邻居,于是决定先对它动手。那天晚上我们家餐桌上有一道非常可口的美味,清炖童子鸡。虽然我从不吃两只脚的动物,但那顿晚餐我还是吃得很艰难。从此我再也没有养过鸡。


                            2019.3.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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