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贵子
公元667年,唐高宗乾封二年,大唐王朝未来的一位文坛巨匠降生。相传,这位文坛巨匠的母亲曾梦一玉燕从东南方飞来,投入其怀中,就有了身孕。玉燕,乃是传说中预兆生育贵子的白燕。
这位“玉燕贵子”,后来果然成了大唐开元名相,他就是张说。
张说在弱冠之年,参加朝廷举行的“贤良方正”科考试,应诏策论被评为天下第一。所谓“贤良方正”,指的是德才兼备。他一生执掌文学之任三十余年,为开元前期的一代文宗,唐玄宗曾称他为“当朝师表,一代词宗”。
有一个赞颂文章的美誉,名曰“燕许大手笔”,里面的“燕”指的就是张说。张说是燕国公,苏颋是许国公,故以“燕许”为称。看来,张说果真与“燕”有缘,玉燕临凡,非比寻常。
“燕许”主张“崇雅黜浮”,在文风上崇尚雅正,讲究使用,重视风骨,摒弃虚浮不实的辞藻堆砌。唐朝文学家唐元稹有诗赞曰“李杜诗篇敌,苏张笔力匀”,把苏颋、张说的文章和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的诗相提并论,可见张说的文章在唐代的确能作为楷模,引领文坛。
诗成岳阳
除了文章,张说的诗也写得很好。史载张说“为诗有法,晚谪岳阳,诗益动人,人谓得江山之助”。清代诗人杨世庆《岳阳楼》诗中有句“燕公大笔开胜游,清裁几度惊风雨”,诗句的历史背景,关乎张说的诗风养成,也关乎岳阳楼的名声传扬。
张说被贬到岳阳,常常呼朋唤友,雅集于岳阳楼周边,登南楼、泛洞庭、游君山,对景赋诗,不仅大大提高了岳阳楼的知名度,岳阳楼也从此由一个军事重地逐渐演变成一个游览胜地。
和张说一同游览的朋友,不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是地方官员,而是当地“才士”。张说联合一群文才显赫之士,用脍炙人口的诗篇,成就了岳阳楼声名的远播流长;岳阳楼及其周边的湖光山色,成就了张说诗风的瑰丽动人。
诗句和美景相互碰撞,文人骚客和自然世界相得益彰,天人合一,张说成了岳阳楼,岳阳楼也成了张说。
许公提携
说到张说被贬岳阳,原因与开元初期第一位名相姚崇有关。开元元年,公元731年,唐玄宗扫清太平公主势力。张说被拜为中书令,封燕国公,姚崇当时还在同州担任刺史。
张说和姚崇素来不和。唐玄宗有心任命姚崇为宰相,张说为了阻止姚崇入朝拜相,先是指使御史大夫赵彦昭弹劾姚崇,可是唐玄宗没有听从。随后,张说又指使殿中监姜皎向唐玄宗提议,任命姚崇为河东总管。
然而,张说的计谋并没有得逞。唐玄宗还是把姚崇召来,把他任命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在任命的时候,还说过把张说中书令的职位也交给姚崇。
自己的死对头当上宰相,张说忧心忡忡,于是,他不顾违反唐玄宗严禁大臣与皇室诸王私下结交往来的旨令,私自到岐王府找岐王李隆范,申述诚意,希望得到岐王的支持和袒护。不料被姚崇知道,姚崇便去找唐玄宗告发。
结果张说被贬为相州刺史,不久又因其他事被牵连,再贬为岳州刺史。就是这样,张说来到了岳阳,成就了他和岳阳楼的一段佳话。
不过,张说没有从此远离朝堂。三年后,也就是开元四年,公元716年,“燕许大手笔”里面的许国公苏颋担任宰相。这个时候,张说的文才不仅派上了用场,还起到了让自己的政治生涯起死回生的重要作用。
在苏颋之父苏瑰的忌日,张说向苏颋献上诗作《五君咏》,其中一首《苏许公瑰》写的便是苏瑰——
许公信国桢,克美具瞻情。
百事资朝问,三章广世程。
处高心不有,临节自为名。
朱户传新戟,青松拱旧茔。
凄凉丞相府,馀庆在玄成。
其大意为:许公真是国家的支柱,既能严于律己,也能广通人情;朝中百事都要向他请教,他制定的法律制度能成为世间准则;身处高位但从未放在心上,身负这种气节是为了守正自己的名声;朱红色的大门内传出新仪仗,青绿色的松树环绕着旧坟;丞相府曾经凄凉过,许公子孙后辈的德泽在于您继承了先辈的相位。
这首诗让苏颋非常感动,加上张说和其父苏瑰是故交,苏颋决定拉张说一把。他上奏唐玄宗说:“张说正直敢言,对朝廷忠心耿耿、勤勉恭敬,在朝堂上德高望重,不宜长期流放在远方。”唐玄宗听从了苏颋的建议,改任张说为荆州刺史。不久,又把张说改任为右羽林将军兼检校幽州都督。
贪财遭算
开元九年,公元720年,张说因平叛有功,被召拜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时候,轮到姚崇害怕了。
已经病重的姚崇嘱咐自己的儿子——张说对自己的怨恨很深,将来一定会实施报复;姚崇死后,张说出于礼节,一定会前来吊丧。张说贪财,在他来吊丧的时候,把家里收藏的珍宝器皿全部陈列出来。如果张说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那么姚家就会有灭顶之灾;如果他喜欢,就送给他,并请他为自己撰写碑文。得到张说撰写的碑文后,马上呈报皇上,然后尽快雕刻。
果然,张说一看到那些珍宝器皿,就两眼泛光,开开心心地接受了馈赠,并为姚崇写了碑文。碑文叙述了姚崇的生平,褒扬了姚崇的政绩。
几天后,张说才反应过来:原来,姚崇是要借自己撰写的碑文来保全身后之名和后辈。于是,张说派人到姚家索取碑文稿本,说文辞不够周密,需要修改。可是,这个时候,碑文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已经刻好了。
张说懊恼万分:“死姚崇还能算计活张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如他!”
姚崇太了解张说,知道他既贪财,反应又迟钝。因此,用财物来暂时蒙蔽他的复仇之心,是最有效的办法。张说收了财物,心里高兴,把仇恨和曾经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写的碑文只有褒扬,没有贬抑。碑文出于张说之手,经过圣裁,刻上石碑,张说日后要是说姚崇的不是,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专权遭陷
除贪财、反应迟钝之外,张说还有脾气暴躁的老毛病。对同僚常常当面驳斥,甚至呵斥谩骂。
而且,张说还很专权。
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唐玄宗封禅泰山,临行前任命张说右丞相兼中书令,又命他撰写《封禅坛颂》,准备刻在泰山之上。
封禅的时候,张说安排上山的执事官员,都是自己的亲信,并且把他们擢升为五品。对于随行的兵士,只加功勋,不给赏赐。
这么明显的任人唯亲、排斥非亲,朝野内外焉有不埋怨之理。
在朝堂之上,政治斗争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不是我扳倒你,就是你扳倒我,没有绝对、永久的安全。今天权倾朝野,不可一世,明天就有可能被剥权夺势,锒铛入狱。
不久,御史大夫崔隐甫、户部侍郎宇文融、御史中丞李林甫一起上书唐玄宗,弹劾张说“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其亲吏市权招贿”等罪状。这三人中,崔隐甫和宇文融都曾被张说压制。唐玄宗命左丞相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明珪与崔隐甫一起在御史台审讯张说。
不用说,被死对头审讯,罪状肯定属实,张说被关进监狱,等候处分。虽然最后被高力士所救,得到赦免,只被罢去中书令之职,但经此风波,张说被免去政事,失去了实权,再也难以翻身了。崔隐甫等人也没有善罢甘休,他们担心唐玄宗会重新起用张说,于是继续对他百般诋毁。终于,在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唐玄宗勒令61岁的张说致仕退休。
退休后,张说先后担任过集贤殿学士、尚书右丞、尚书左丞之文散官职位,最后被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退休后的第三年,玉燕陨落,张说因病去世。
半点说
张说的才能和功劳,唐玄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唐玄宗对张说的敬重,是表里如一,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做做样子,跟应付宋璟直谏时的隐忍、敷衍态度不一样。
张说去世,唐玄宗在光顺门为他举哀,亲自撰写神道碑,并罢元旦朝会以举哀。这是一个国君对一个老臣的肯定和敬重。
“发明典章,开元文物彬彬,说居力多”,张说文武兼资、明于政体,改革不合时宜的政治和军事制度,成效显著,是个难得的宰相之才。相比张说对开元盛世的卓越贡献,他的性格缺陷和贪财嗜好不足为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