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在桑德斯伯格郡潮湿的街道上,英国的秋季总是黏糊糊的,我挂在二楼出租屋外的风衣外套洗了总是很难干。
这件棕色的风衣外套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从肩膀到胳膊外侧有一条靛蓝色的装饰,肩膀处有着垫肩,整个设计像足了中世纪骑士才会穿的那种上衣。
我很喜欢它,可母亲也很喜欢它,我争不过母亲,于是只能一个人憋在屋里呜呜哭泣。母亲外出一趟,忘了带伞,我好不容易干了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淋得变了颜色,浅棕变成了深棕。母亲随意地捋一捋衣襟上的雨水,讥讽又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嘴里隐秘地哼着一首不成曲的小调。
我早已习惯,可青春期得不到足够的母爱也实在让我心灰意冷,我早已明白,破败的屋顶和松散生锈的铁楼梯断不能让母亲对父亲感到满意,父亲,我亲爱的父亲,这么冷的天,他却依旧只穿着一件浆洗的米白色汗衫。可父亲是不怕冷的,印象中,不管多冷的天,父亲总是穿着这么一件同样的衣服。
可只有父亲这么穿才好看,他高大、健壮、深棕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一头不短的黑发柔顺地贴在脖颈处,雨水一淋,显出黑珍珠一般的色泽。父亲,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多爱我的父亲啊!
父亲不是无业游民,这一点母亲说得不对,父亲说得才对,他自己养了一个庸俗的美丽废物。我不算在内,妹妹也不算在内,我们虽然美丽,但我们不是废物。不上学的日子,我们时常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地爬上陡峭的百层楼梯,走到上头桑德斯伯格更为偏僻原始的地界去。那是一片森林,葱郁、苍翠、生命力十足而十足的令人望而生畏。
我不似妹妹,砍柴时总有些笨手笨脚的,我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做苦力,我只想跟父亲待在一起,看他挥洒汗水,臂膀与胸前的肌肉迸发出令我只看一眼便无穷安心的力量来。我看一眼妹妹,她低头忙活,全然不知我对父亲已经崇拜到了何等地步,不知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拥有如父亲一般的力量!
同父亲变成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他的本体同样健壮英俊,卧躺下来时身体足有二三十米长,他的毛发乌黑发亮,瞳仁如蓝宝石一般深邃摄人。
是的,父亲是一只黑狼,一只离开了桑德斯伯格大森林无处可依的、只好在临近的桑德斯伯格郡娶妻生子的大黑狼。曾经的黑狼首领,那样的威风凛凛。
这是我与父亲的秘密,母亲不知道,妹妹不关心,话说母亲如果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只手就可以捏死她的时候,估计会吓得什么衣物都不带就连夜逃跑,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视野中父亲正毫不费力地砍下一大块儿木头,我心中的自豪又高涨几分。
太阳逐渐西斜,我背靠大树,仰头望见对面的天空,上头暖色的夕阳似一片洒倒的红墨水,这可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如果母亲把我的风衣外套晾在外面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干了。身边突然传来一阵闷声喘息,父亲猛地把捆好的木柴背在肩上,只剩一双劲瘦修长的腿露在外面,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唤醒了我和昏昏欲睡的妹妹,他一如既往地哼唱着那首歌谣:“回家吧,回家吧,森林的野兽要醒啦,夜晚的小孩儿不听话,爸爸要打你的屁股啦……”
由于我根本就没怎么出力,所以精神头儿要比妹妹旺盛很多,于是一边拉着她,一边紧跟在父亲身后托举着那捆木头,父亲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响起:“米娅大力士的力量是不是又增强了?”
我的力气的确很大,现在十二岁的我甚至可以轻松地把父亲现在的身体托举起来,我还感觉到,每过一天,每长大一点,我的力气都要比昨天更大一点。我将这归结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可奇怪的是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的征兆,她费劲儿砍柴的时候显现出的力量不过是寻常人类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我多像父亲!我多盼望能够再回到桑德斯伯格古老幽深的森林中去,那里有我们都爱吃的野兔肉,有母亲最爱的狐皮领子与妹妹圈养的小山雀,还有父亲英勇击杀的鬃毛山猪…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父亲曾经宗族的痕迹与昔日为王的证据。
可每每提起这个想法,父亲总是严厉地呵斥我,要求我发誓下次绝不再提起,从前我一概照做,可现在按父亲的说法,我已经十二岁了,如果我能够变成和他一样的黑狼的话,我已经成年了,可以离开家寻找自己的配偶与生活了。奈何我空有一身力气,拼了命地在晴朗的月圆之夜汲取月光,也没能从自己身上变出一根狼毛来。
我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孩子?我时常这样想,因为母亲总说她瞎了眼才会嫁给父亲给父亲生孩子,难道母亲生孩子的时候看错了人,所以我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孩子?
但我愿意父亲是我的父亲,反正我已经过完了生日,我现在打定主意自己就是要到大森林中探索一番的。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呢?要不,就明天好了。
恰好第二天是周末,第一缕光线从家里唯一的玻璃窗照进来的时候,妹妹仍在昏睡,口中冒出喃喃呓语,说什么做了个梦,觉都没睡好,让我不要来烦她。她肯定是偷懒不想去砍柴。父亲这时在门外催促我,看在她昨天干了那么多活儿的份儿上,我就让她偷懒一天吧。
走出屋外,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转个身迎面而来的就是宽阔无比的水泥楼梯,足有二三十米宽,中间被一条渐次增高的不锈钢扶手直直地分开来。从前我只管跟着父亲埋头走,我们只走临近的左侧,一走到底,尽头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耸密林。我从未到过右边,右侧楼梯顶端的那条小路究竟通向何处,那里是否住着人家,那里会不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父亲一直不想让我到那边去,凭我不算大胆的猜测,我知道右侧的楼梯指向的那个世界与父亲有关。
因此与我有关。也许我能在那里找到帮助自己变成黑狼的契机。
思索着,思索着,抬头望见父亲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了,也许没有那么远,只是阶梯太高了,父亲看起来像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一直要走进天空和云彩里。
我惊讶于父亲今日的迟钝,为何我已落后这么多,父亲却不扭回头来叫我。环顾一周,前方是父亲伟岸的身影,左侧是密不透风的水泥墙,右侧只要越过那个闪着冷光的防护栏,我便可以畅通无阻地走下去,走进那个记忆中总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世界里。
也许这是黑狼后代的一种本领?我总觉得自己可以预测不远的将来会发生的事,譬如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上了最后一个阶梯,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近郊的住户围在马路中心的大广场上,那里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再也喷不出水的喷泉,一群人老的少的盯着圆圈中心的两只大猫啧啧称奇。那两只猫的确大得惊人,一跳一动间,身体像蛇那样无限拉开,它们时而你争我抢,时而朝路人喵喵叫着讨要食物。
路人看得不亦乐乎,手里的食物屑雨点一样落在地上。那两只猫很快餍足,肉眼看来,它们的身体似乎比之前更长几分。
这一幕让我觉得很怪异,甚至有点可怕,那两只猫很可怕,周围的人也不正常。我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远离他们。
但也许是我身上黑狼血统的气息吸引了它们,那只小一点的灰猫亲昵地走到我面前,在我腿边蹭来蹭去,动物的毛发让我觉得十分亲切,我耐不住欢喜,也忘了刚才给自己的忠告,蹲下身子想把它抱在怀里,可它忽然直起前腿扒在我的裤腿上,紧接着整个身体像磁铁一般牢牢地扣在我的小腿与大腿上。
这只猫像是长在我腿上一样,我不自觉加大了力气想把它拉进怀里,刹那间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刺进肉里——这只猫把我抓流血了!
我暗骂一声,忽然间瞥见灰猫的脸上露出一种人类的笑容,那笑容无辜又邪恶,令我汗毛倒竖,大叫不妙,莫非这只猫与我有仇?
飞奔之间,我多么希望自己这个时候可以变成一只真正的黑狼。父亲在哪里呢?
身后不停追赶我的两只猫越变越长,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奔来,口中喵呜的叫声听起来像是在说:“拿—我—命—来—”
“这不是我的两只小猫。”
尽管两条腿动得飞快,我的心脏也像要炸开一般,但我的脑海深处依旧十分笃定地响起这么一句话:这不是我的两只小猫。它们早就死了。
果然死亡可以将人的潜力逼到最大,面前的楼梯以每秒十几米的速度向后窜去,我看着眼前的二层出租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我预感即将被那只姜黄大猫伸出的利爪抓住的片刻,我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并以肉眼难测的速度甩上了门。
所有声音刹那间消失——我得救了。
我抚着心口靠在门后急速喘息地时候,母亲的身影慢悠悠地挪进了我的视野之中。她穿着我的那件风衣外套,双手的丹寇鲜红似血,开口道:“你出门怎么不穿这件外套,我特意给你晾干了的。”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嘱咐过你好几遍了,出门的时候一定记得穿。你看你总是穿得那么鲜艳,这么晚出去就属你最扎眼。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喜欢亮颜色吧?下次一定小心点。”
父亲没有出现,这最让我失望,比起性命安危,那件该死的外套算什么,谁爱穿就让谁穿吧。
深夜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浑身是血,米白色的汗衫脏得不像样子,一头黑发乱糟糟的。我听到声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不等我质问他为什么今天没来救我,他便神色慌张地钳制住我,问我今天有没有看到一只黑色的巨型蜘蛛。
这种古怪的生物在我的脑海中迅速转了一圈,难以想象这种东西有多恶心,我不寒而栗地摇了摇头。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就好,我原以为……不过现在看来,我必须带你到森林去了。”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父亲紧接着说:“不是我们平常玩砍柴游戏的森林公园,是桑德斯伯格森林的最深处。”
“那里有什么?”此刻我竟然只有好奇。
“有能让你变成黑狼的东西。”
父亲沉静的嗓音在我耳边落下,我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我一点都不害怕,桑德斯伯格森林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妹妹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母亲拉着妹妹的手站在出租屋门口,妹妹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只有三岁那么大,母亲脸上的表情也是我从没见过的。她竟然在哭泣。
我本想质问她哭给谁看,余光下移却又心生恨意,因为我看到母亲身上穿得还是我那件棕色的风衣外套。她说她要把这件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带走,她说看见这件衣服就会想起我来,她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不会对我好。
从她开始掉下鳄鱼的眼泪起,我就已经懒得理她说这些话的意图了,我和父亲就要走了,父亲会带我去找森林深处的巨型蜘蛛,出发前父亲已经向我隐晦地透露,说只要杀死蜘蛛我就能够变成真正的黑狼,而黑狼的力量足以杀死一切。
我从前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我会变得像父亲一样,拥有强悍的力量而不是软弱的眼泪,也许有一点母亲说得是对的,父亲是武夫、是蛮人,所以父亲用武力征服母亲,这也没什么不对。
我会变得像父亲一样,我只可惜一点,要是我是父亲的儿子就好了。
我知道父亲嘴上一直不说,但心里总是嫌弃我和妹妹无法继承他的事业,哦,父亲伟大的事业,我势必要成为最合格的樵夫女儿。
所以母亲叫我读书写字的时候我才那么讨厌她,妹妹又只会嗯嗯啊啊摇头点头,呆头鹅一样只会听母亲命令,我偏不,父亲说只有女人才会伏案苦读整日劳作,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像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砍半天的柴,晒半天的太阳,回到家后任家里的老婆孩子慰劳伺候。我虽是个女孩,但这世界上除了父亲,再没有人比我更加像个男人了。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父亲,他脱下了身上那件属于樵夫的米白色汗衫,换上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色流苏外套,整个人因为兴奋显得容光焕发,看起来比从前那幅失意的樵夫模样不知道英武神气了多少倍!
今夜的父亲似乎变得格外健谈,他与我说黑色蜘蛛的财富有多么惊人,告诉我黑色蜘蛛是个愚蠢寂寞的老寡妇,最后还哈哈大笑一声,说:“谁也想不到我黑狼有朝一日能重回大森林,而且一回去就直接拿下最有钱的黑寡妇,哈哈哈——爸爸要发财了,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们父女俩!”
我跟着父亲哈哈大笑,瞧见前方的森林一点点地近了。瞥见右侧那条狭窄幽深的小路,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我的两只小猫,于是甜甜地张口问父亲:“爸爸,等我们回去了我能带着我的小猫们吗?”
父亲止住笑声,诧异地反问我:“米娅,你的猫在你四岁的时候就死了,你忘记了吗?小时候你可是个恶作剧的好手,那两只猫死的时候都把我吓了一跳。”
说完父亲亲昵地扯了扯我的嘴角,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有一块地方像烈火燎原,让我触碰到既愤怒又荒芜的空空原野——明明小猫死了父亲就不再抱怨家里吵闹了,它们为父亲而死,该感到荣誉才是,为什么死了之后还要来找我报仇?
我越想越生气,只好拉紧父亲的手,催促他走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要杀死黑蜘蛛了。
“米娅,慢一点,你有时候真叫我害怕,爸爸说到森林去是带你过好日子的,我们可不能刚开始就把那女人给杀了……最起码等钱拿到手再说。”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嘟囔着像在自言自语。
可我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年。
十年里我看着那个女人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胖,眼睛越来越小里面的精光却越来越盛,最令我惊讶的是,昔日高大英俊的父亲在酒肉满堂、生活富足的状态下变得与那个黑寡妇越来越像,他们竟然还生了一个孩子,哈,一个儿子。
原来蜘蛛和狼也是可以通婚的吗?
这真是太迷惑了。我后知后觉地记起曾经几次外出时,从其他族群口中听来的趣闻,他们说桑德斯伯格大森林是个被施了魔法的斗兽场,这里曾经遍地是财富,现在却到处是鲜血,这里的人,不,这里的都不是人,只为金钱、权势与美貌而活。
我低头看看我自己,我长高了,长大了,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可我只有美貌,只有美貌是不行的,美貌在这里是观赏品,只有金钱与权势才是硬通货。
英俊帅气如父亲,最后不还是要将自己的美貌卖给黑蜘蛛,可说到底,父亲也衰老了,他手中的权势与财富却依旧没有他想要的那么多,他一日不能带我杀死黑蜘蛛,我就一日不能变成黑狼大杀四方。
我还是个女人,是个雌性,是一个需要听命于黑蜘蛛将自己委身于另一个物种的“小玩意儿”。原来母亲说得对,出门的时候是不能穿得太鲜艳的,猛兽都喜欢亮颜色,可母亲带走了她给我买的风衣,为什么却不把我一起带走呢?
想不明白,我只好叹一口气,毕竟,我明早就要嫁人了,这时候想起母亲似乎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走进来的是父亲,他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胖了,我冲着他左看右看,想不通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父亲是英姿飒爽的大黑狼,他明明看起来像个大黑熊。于是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米娅想到什么好笑的了吗?”父亲执起我的右手,十分慈爱地问我。
我只是摇摇头。
父亲继续说着话,他的语气很感慨:“想想以前我们在森林外的时候,我和你妈妈还没离婚,以前你就最爱粘着我,没想到你妈妈走后,你却跟我越来越疏远了。这些年的确是委屈你了,米娅,婚姻也没有什么的,你就当再帮爸爸一次。你结了婚,你后妈才能放心地把权力交给爸爸。”
我点点头,朝父亲笑了笑。
我猜想我们父女之间的话是说完了的,所以这些年才越来越没话说,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傻子,从前父亲是不是樵夫我也不在意了,他砍柴其实很笨的,比我还要笨,那些木头都是我和妹妹砍下来的。从前,从前,父亲都是瞒着母亲,骗着我们,然后到桑德斯伯格的森林深处,说他会变成黑狼,杀死蜘蛛。
现在呢现在,我还有黑狼的本领,但我不打算告诉父亲明天的婚礼是没法进行的,因为我已经预知到,明天我会下山去,在那间曾经的出租屋外取下我晾干了的风衣外套,再重新走上那高耸入云的百层楼梯,一直走到右边的小路去,找到那个母亲埋葬了小猫尸体的广场旁。我能在那里见到母亲和妹妹吗?
……
“我不知道。”
“所以最后你瞒着父亲逃婚了是吗。”乔安娜敲着病历,语气轻快地看向我。
我点点头,“逃婚了,但我并没有在右边的广场旁看到母亲和妹妹。”
乔安娜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眉头紧皱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儿,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专门应付精神类疑难杂症的心理学专家。
“米娅,你之前是不是说你的猫是在你四岁的时候死的?但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都十二岁了,你怎么那个时候才想起它们来呢?”
“你搞混了你四岁和十二岁的记忆,我知道了……现在看来,你父母离婚的时间和事件才是关键。但是桑德斯伯格森林里的你都二十二岁了,这跟你现实的年龄完全一样,这就撞上了,该死的,一交叉就理不明白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手里那本《桑德斯伯格童话故事》不停地翻来覆去。
看她这幅焦躁不已的模样,我不由得失笑出声,刚要说些什么,她忽然抬起头来,出声打断我:“那件风衣,对,就是那件风衣,你四岁、十二岁、二十二岁的时候一直都想得到它。没错,就是那件风衣,现在恐怕你要再睡着一次,在桑德斯伯格郡里好好找找那件风衣了。”
催眠的睡意将我完全包裹前,我垂眼瞥见了椅子上的那本《桑德斯伯格童话故事》,无声地笑了。
没有人可以抗拒属于我的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