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记忆

一、馓子

傍晚时,每天都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头上扎着墨绿的方巾,寄着一辆三轮车在集镇上乱转,三转车的车把上绑着一个循环播放器,高声叫卖“卖馓子了”。声音有点拖腔,像淮安那边的音,卖的也是淮安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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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馓子细而脆,和鞋底线差不多,不像我们当地的馓子,有筷子粗,成扇形。现在街面上本地馓子难得一见。

以前做面食这一块,都是供销社一统天下,烧饼,馓子,油条,台酥,大精果,金刚齐。这些食品现在看来,都是很粗劣的,拿不出手。我们小时候,可金贵了,亲戚家有生小孩做月子的,送汤三件宝:馓子,烧饼,老母鸡。

用一个大竹篮子装二三十个烧饼十几把馓子,拎一个老母鸡,就算是大礼了。我小时候随奶奶走过亲戚送过汤,好处是到亲戚家能吃到一把亲戚赏的馓子,干吃。为什么喜欢干吃?因为干馓子见吃,一把馓子两层,如果铺展下来,有二米长短,吃吃停停再玩玩(因为馓子上有油炸起的一个个小气泡,能吹吹捏捏),可以吃好长时间,吃得手上嘴上都是油,很香。因为平时根本吃不到,偶尔随大人上街,看着炸馓子的师傅用一个大竹筷子把馓子放油锅里炸,只能闻闻油烟香,咽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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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腊月馒头

九几年的时候,我曾写过一篇文章《腊月馒头香喷喷》,发表在高邮报的副刊上(那个时候好像叫高邮报,不是高邮日报),还得了一个季度好稿奖。

现在几乎看不到腊月里蒸馒头了,就算有个别人家保留了大蒸笼也蒸不出绒抖抖的馒头了。因为“老肥”(每年留下来的酵母)没了,会“办碱”(把碱水恰到好处地揉进面里)的巧手也很少了。现在用发酵粉现发的馒头味同嚼蜡,春节期间来人客去的招待,富春包子五亭包子,超市里随时买到,所以也就很少有人迷恋腊月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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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留恋的其实是“馒头角子”。

腊月的馒头我们家一般蒸五六十斤面的,留下春节期间吃的,其余的都切成一片片的,铺摊在大匾里或者旺箔搭的架子上晒干,一定要晒得干嘣嘣的,不然会生黑色的霉点,吃到嘴里就有霉骚味。我们叫干馒头片子为“馒头角子”。春三天的放学回家,肚子饿得瘪索索的,不先吃饭,要先去剐猪草,这个时候,口袋里揣几个馒头角子,一边啃一边往河埂上跑,也是很快乐的。

馒头角子还有一种吃法,也是我留恋的,就是开水泡,外加一勺子白糖,闷五分钟左右,馒头角子咬角(吃起来有嚼劲),糖水沁甜,一碗下去,神轻气爽。

三、大咸菜烧猪血

春天腌制的咸菜我们叫水咸菜,因为是用青灵灵的小青菜腌的,一掐一把水,都用小瓶小罐的装,适合做水咸菜炒百页或水咸菜炒黄豆米。而大咸菜是本地的一种叫高枝白的大青菜腌的,一棵大菜头直径能有小碗口粗,长度能达五十公分。都是按担买,凉干生水,一层大菜一层盐,都用阔口大釉缸盛,上面压一块青石。二天一翻缸,五六天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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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咸菜最著名的吃法,可能就是汪曾祺老先生说的大咸菜茨菇汤了。也确实如此,腊月寒天的雨雪冰冻是常事,蔬菜埋在雪堆里或者冻得硬铮铮的,挖出来麻烦。茨菇是现成的,家家户户的沟塘渠坎裁种的茨菇在冬月中下旬都起上来了,倒在大槐篮里凉着。大咸菜在缸里也是现成的,所以这两样搭配是最方便的,大咸菜炒茨菇片,大咸菜茨菇汤都很下饭的。而我不能忘怀的是大咸菜烧猪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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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门,很多人家是杀年猪的。几个壮汉把肥猪摁在两张大板凳上,杀猪师傅会在猪头下方放一个大钢精盆,一“点刀”(捅刺),鲜血喷涌而出,一会儿大盆就满了。主妇会把猪血子倒到大里锅里“响”(煮的意思),响熟后划成豆腐大的一块块,放到清水里养着,能吃个把星期不坏,也会给关系好的邻居送去几块。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这几块猪血烧一碗大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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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缸里取两棵咸菜,洗净后切成二公分左右小段,猪血切片,加菜子油,姜丝,红辣椒剁碎爆炒,再闷几分钟,起锅时撒一把青蒜叶子,特好吃,一碗饭一会儿就扒光了。对于我们小时候来说,猪血也算是荤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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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也能见到这些记忆中的食品,但很少买,特别是猪血。生猪都是屠宰场屠杀,菜市场上卖的猪血,心里不除疑,那吃到嘴里就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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