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云朵乌压压聚集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水,但最终也只是压着大地,雨始终没有下。
兰第一次睁眼看见的就是黑暗灰蒙蒙的世界,那是她的舒适区。
自遥远亘久的时空醒来,兰是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醒来。
或许是万年之前,那一抹明亮的身影点缀了她黑暗的世界,她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了。
于是,万年间本该消散于世间的她因执念,因一人,而再次醒来。
可是,她忘了什么,她忘了什么?
她,好像忘了他。那个她不惜一切奔赴的那个人,是谁呢?
才刚醒来的兰,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美好而又脆弱。她只是稍稍想着那个人的模样,刺痛就如烈火灼烧般席卷她的脑海。一瞬,那个明亮的身影转身,兰看见了他嘴角的笑,身体在疼,可心却溢满欢喜。然后,兰便失去意识。
在兰倒下的一瞬间,一阵风吹起托住了兰倒下身体,将她轻轻放在铺满叶的地上。
一缕阳光破开乌云倾泻而下,划破了兰周围黑暗的环境,但那缕光在兰旁边就不再前进一步。光将周遭环境切割成了黑白分明的世界,兰身处黑暗,而光是照亮万物的源头,是万物生机的希望。
那仿佛是错觉,光在颤抖,他仿佛是想靠近兰,可他只是颤抖,没有前进一步,没有前进一步。
兰觉得自己是在海中沉浮,没有实体。她化成了烟,化成了空气,化成了雾,回到了最初的开始。
那时的她也是从黑暗醒来,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她是那片黑暗里唯一的亮色,晶莹剔透,神秘而又纯洁。
她在黑暗中一日一日又一日,不知何时她有了灵智,有了思想,有了情绪。
那一天,黑暗的世界开始明亮起来,然后在兰周围的世界都明亮了起来,除了兰,因为她头顶的树遮盖了她。
兰看见眼前的光在照亮她的世界后逐渐幻化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少年一身白袍,头发随意扎起,随意洒脱中透着些许快意恩仇。
兰听见少年开口:“咦?原来这世间除了我还有一个开了灵智的仙草?”
兰看了看自己身旁绿油油的小草,再看看自己一身晶莹剔透的长裙,“你才是草呢!”
少年许是孤独久了,兰的话没有让他生气,反而有些惊喜:“那你是花了?”
少年的话点醒了兰,她是什么呢?兰有些伤感,突然就不想和少年说话了,“也许吧。”
少年看见兰有些排斥他就没有上前,而是随风移到另一边。少年带起的风吹到兰身上,那是兰从未感受过的风,温暖干燥,有着少年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兰眼睛闪烁着光芒地看着少年。
少年还是原本干净的模样,只是耳尖悄悄红了起来,以及原本平静的阳光颤动了几下。
“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说一个男孩子身上好闻的啊?”
“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
“那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女孩子”少年回忆自己以前在人间看过的女孩,可是那些女孩和她是不一样的,“算了,你就做你喜欢的就好。”
兰歪了歪头,“哦。”
然后两个不知活了多少年,但感情却一片空白的人,就这样沉默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晷景。”
“哦,我叫兰。”
“嗯,兰。”
长久沉默后又是两人默契的笑声,两人的笑融化了陌生,埋下了两人之间的因果。
这世间仅有的兰与晷景,生于在这天地间,长于在这时间中,相识在这漫漫长河中平淡的一天。
此后的很长很长的日子里,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是他们一直没法触摸对方,兰头上的树遮盖着她,晷景无法来到她的身边,兰也没法投入到他的怀抱。
那是一棵活得比兰和晷景更长的神树,它自天地开辟以来就存在了。
“神树爷爷,你为什么不让我触碰晷景呢?”兰已经问过神树无数遍这个问题了。可是,每次神树只是抖抖叶子然后以沉默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兰。
这次兰也没有期望神树会回答她,她只是坚持着而已。
“兰,”苍老的声音响起,是神树,“并不是所有黑暗的地方,都需要光。”
“神树爷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爷爷老了。没办法再护着你了。”说完,神树原本苍翠的叶子瞬间枯萎,但还是挂在树上,遮盖着兰。可是寒风一吹,枯萎的叶子零零散散飘落下来。
兰知道,神树爷爷只是回归了这天地而已,她终有一天也会的。神树爷爷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着而已,可是她还是伤心。不仅是爷爷语气中的悲伤,还有她来自心里的绝望。
爷爷说,并不是所有黑暗的地方,都需要光。
她生于黑暗,而黑暗才是她的舒适区。可是她却爱上了光明。
她想,哪怕只有一刻,她也要奔向他。
晷景朝着向他跑来女孩张开双臂,女孩的身体柔软冰冷。
兰拼命抱着晷景,贪婪地吸着少年身上的味道。原来,他的怀抱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美好,只是,好疼啊。
触摸到少年的身体开始出现烧灼的痕迹,兰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少年发现兰的异常,赶忙将她往黑暗里推,但兰却紧紧抱着他。“晷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少年慌忙用神力治愈着兰。可是,少年那能治愈世间万物的神力却只会让兰的伤口加重。
晷景的神力对兰来说是一种加快死亡的物质。
“原谅我,晷景。原谅我丢下你一个人。但我不会离开,我会以另种方式陪伴着你。”
女孩在男孩怀中消散,只留下一个干枯的根脉。自那天后,世间再次经历浩劫,天空出现九个太阳,没日没夜地照着大地。直到一个人间射日英雄出现,世间才重焕生机。
兰醒了,她想起了前世,可是却没了情。
晷景是太阳化出的神,兰是梦兰花化成的仙。
梦兰花天生见不得阳光,阳光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晷景在兰死后,与世界法则做了个交易,他可以做加剧世间进化的工具,但是作为交换世界法则要复活兰。
“你确定要复活她?即使复活了,你们依然不能相爱。”
“那就除去她的情根,复活她吧。”
“交易成功。”
兰望着旁边想靠近她却不敢靠近的一缕阳光,“我不喜阳光,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阳光消失,乌云密布,这积攒许久的雨终究还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