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发》第一卷【下】

还不起昂？饭菜都凉了，母亲大声地，略有愠色地说。那催命般的声音又一次传进我紧闭的耳朵，我生气地说，嗯，知道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可不到三秒钟，我那温暖的床，少女般温柔地将我揽入怀中，听，她在哭泣，她说她不愿与我分离。我心想，等我数六十下，我就起来。我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六十，起床！我终于不情愿地，艰难地下了床。因为要是我再不起床，母亲就会大步来到我身边，残忍地掀起我那温暖的被。等到那时候，当然还逃不了一顿数落。所以在母亲的监督下，从小到大在家没睡过懒觉，也还没有那顿饭能逃掉我的口。

我懒得用梳子梳头，于是用手梳，其实连用手都称不上，因为我只是简单得把头发敛到一起，就扎上了头绳。我整理着头发，来到院子里，舀了瓢凉水洗了西脸。哇，好凉，好爽！顿时清醒了一半。

母亲看到我说，这都几点了，还不起？不早起帮忙做饭也就算了，这做好了饭叫起还是不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做十几个人的饭了！快坐下吃吧，饭菜都凉了！我的屁股沉重地坐在了板凳上。端起已经为我晾好的粥，夹了一大口菜，就着。哇塞！太太太好吃了。整个人都清醒了。我就像十天没吃过东西的小猪，呼噜呼噜地埋头吃起来，直到把这碗粥吃完，才抬头。

母亲吃完饭，倚着墙说，今天过生日哩，中午买点嘛吃吧？可买点什么吃呢？咱买五块钱两根的肠，再炒几个鸡蛋……。

我边吃着饭边回答说，行。

父亲说，这鸡蛋贱哩！十块钱四斤大前天我买了十块钱的。

我说，那可得多买点，存起来，每天吃一个，要不过两天就贵了！

父亲说，这一下半下可贵不了，从过年前到现在五个月左右了，一直是这个价。这韩欣养鸡的算是挣不了钱了！说不定还赔钱呢？

母亲说到，好像说什么禽流感，最近新闻上还说吃死了好几个人呢！咱们这煮鸡蛋经过高温杀毒，应该没事。

我说，嗯，应该没事。

母亲说，中午再炒点蒜薹。

我问，多少钱一斤？

父亲插嘴说，十块钱八斤。

我吃惊得问，十块钱八斤？怎么这么便宜，过年的时候，才十块钱两斤！

母亲说，我二十八那个集，买了十块钱的。

父亲说，听说上个集蒜薹更便宜！

我说，等下个集，赶紧再去买点，过年的时候都没什么吃，这么便宜多吃点，再说家里这个季节什么菜也没有。

母亲说，不买了，再便宜尝个稀罕就行了，那还得天天吃昂？再便宜也是钱买的。你觉得咱家挣钱那么容易昂？

我说，这不是便宜吗？可以多吃几天，补充点营养，万一身体缺东西了，生病了，花的钱更多。

母亲说，咱们那天吃的玍咕（差），顿顿稻米白面的。是比不了别人家过生日，买个大生日蛋糕，到饭店搓一顿。咱从来没吃过生日蛋糕，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嘛！父亲只管吃，没说任何话。

我内心惆怅地说，是，那蛋糕那么甜，吃多了容易的高血压。咱们吃素对身体更好！

母亲感慨的说，今天就六十了，真快啊！这要是在古代的话，吃了中午那顿饭就得进周坟了。

我满脸疑惑的问，什么是进周坟？

父亲放下碗筷，说，看你没听过吧？进周坟，就是人一到六十岁，吃了中午那顿饭，就不能在家待着了……

我插嘴说，那他去哪呀？

父亲急躁地说，别插嘴，你可等我说完呀！吃了中午那顿饭，儿子女儿会把他带到地里，让你坐在地上，然后开始围着你，给你垒周坟。那周坟是用砖垒成高一米左右，半径也为一米左右，半球体状的屋子。垒的时候，你必须在那个固定范围内待着，直到完工，而且你就再也出不来了。就会看不到天，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动物……四周是密不透风的，会给你留有一个小口，可以放下六块砖。在六十岁进去那天，必须放上三块砖。如果有谁违背这命令啊，就会被乱棍打死！所以一些孝敬父母的孩子，跪在周坟口前，抹着眼泪说，孩儿不孝啊！老人也哭着说，孩儿啊，你放吧，不放你会被打死的，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了就安生了！从此啊，家里做好饭，带到地里，放到周坟口，老人摸索着在黑暗可怕的里面吃完。再把饭盆等，放到口上。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解决，不可直立行走，又无被褥枕头，每天只能趴着或坐着。当然，只有孝敬的孩子们才给你做饭，可能做一点好吃的，你还能多活两天，这样等送饭你不吃了，不吭声了，说明你死了了，就把剩下的三块砖也给垒上。一生也就过完了；孩子要是不孝顺啊，能吃上点剩饭剩菜就不错了。有的老人会说，孩儿啊，咋几天没见你啊，娘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今这菜咋又没油水啊？……孩子不耐烦地说，行了，老不死的，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大老远我来，我容易吗？赶紧吃，吃完我回去还有许多事呢！看吧，在里边只能偷偷抹泪了。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嫌送饭麻烦，会直接把六块砖一下垒上，气的老人在里面又哭又骂，活几天就看造化，其实也就活不了几天了。那个时期，你看吧，村子里会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偌大的村子一个老人都没有！

我不相信地说，这是胡编的吧？哪有这样的事？

父亲身体跟着板凳往后蹭了蹭，补充说，还别不信。两年前，东边韩国顺家就从自家地里挖出了一个周坟。又花钱雇了一个勾机，想挖到一些值钱的东西，结果挖了三四米深，什么也没挖到！

母亲在旁边点头说，是真的！

接下来，我跟随着母亲来到了我们黄土村开辟的年代。

一千年前，奸佞当道，社会黑暗，祸乱四起。百姓们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河北境内，三位乱世英雄豪杰拖家带口，远离家乡，四处寻找落脚之处。恰巧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太行山一支山脉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