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营地

最近在看新一季的真人秀《花儿与少年》,疫情原因,明星嘉宾们不方便出国旅游,没有异域风情做背景,不能向观众展示世界之大。节目组便出奇招,动用了房车,每到一地,需露营,自己搭帐棚。物资有限,条件艰苦,使生活一向优渥的嘉宾们叫苦不迭,恰逢雨季,说来就来的豪雨,阴晴不定的天气又增加了很多困难,于是状况百出,狼狈不堪,无形中多了不少看点。这种大张旗鼓,安营扎寨的场面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曾经住了两年的黑角营地。

黑角是刚果布第二大城市,本国的经济中心,我们的油田营地便搭建在黑角广袤的草原,森林中。据说营地最初是很简陋,很原始的,先行者们慢慢地添砖加瓦,悉心经营,逐步地进行基本设施的建设,等我们去的时候,营地已经很像样了,铁皮搭建的房屋轩敞明亮,厨房,餐厅,洗衣房,公用卫生间,淋浴室,开水房一应俱全,确确实实有一种温暖的集体的大家庭的感觉。我们先是住在规模最大,最先进的一号营地,一号营地可算得上是油田的大本营,建设得很周致,全面,囊括了办公区,居住区,用餐区,车队,医务室,医务室由一位全科的朱医生主持,他能做简单的外科手术,能看常见的病,输液,静脉注射,都是他一个人,很忙,听说后来给他分配了当地护士做助手。营地中央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可以散步,可以打篮球,踢足球,路边穿插点缀着种了各样热带植物,包括香蕉,菠萝等。规划得很整齐,很美。我们下班,车一进营地的大门,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身心舒缓,觉得是回家了。

不仅仅是大门口持枪守卫的警察让我们感到安全,营地那种会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氛围也使我们消解了身处异国的寂寞。

营地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早七点,午十二点,晚十八点准时开饭,早饭过后,抓紧收拾随身物品,水杯,笔记本等,去车队等车上工,当地司机往往姗姗来迟,他们性格大多自由随意,时间观念很差,司机在他们国家是很受人尊敬的职业,因此他们都穿得很得体,一个一个衣冠楚楚地从房间里踱出来,营地养的土狗大黄和二冬(是用两个冬瓜换来的)这时在等车的人之间穿梭摇尾,欢腾跳跃,电气工程师许工喜欢踢石子逗大黄去捡,大黄总是刻意地,目光炯炯地盯住那石子,表情跃跃欲试,好像在逗许工踢石子,这互动的游戏双方似乎永远不会烦。每辆车启动的时候,都引起一阵骚动,因为经常临时起变,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乘哪辆车,当调度夏师傅喊:这是去原油处理厂的!我们便紧张地跑过去!人多车少,大家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地上了路!守在门口高高大大的当地警察必得俯身下来,在车窗口向我们摆手,热情洋溢地喊:早上好!他的笑容使早晨变得更美好了。

中午是匆促的,下班回来往往就快开饭了,过时不候,大家急急忙忙地回屋拿饭盒,步履分外矫健地奔向餐厅,每天的饭菜都值得期待,据说厨师擅长粤菜,曾担纲国内顶级酒店的厨师长,技术了得。在这里只需打理一日三餐,可以说是牛刀小试。条件当然是有限的,菜谱按当天农场供应来定,有一段时间,豆角,茄子大丰收,便天天吃煸豆角,炸茄子,又有一段时间西红柿供不应求,便要没完没了地吃西红柿炒鸡蛋。早餐体现了厨师的巧思,花样层出不穷地翻新,如果第二天做面包和蛋糕,大厨在散步时就喜洋洋地宣布了,通常是千层饼,手抓饼,油条,包子,鸡蛋炒饭,意大利面,胡辣汤,煮鸡蛋,鸡蛋羹。有时候,还供应水果,切成条的木瓜,熟透的香蕉,最奢侈的是红通通,油亮亮的苹果,苹果是进口水果,很昂贵,过年过节时才限量供给,每人分两只。大家鱼贯而入,排队打饭,有习惯了在餐厅吃的,便围桌而坐。边吃边看电视里的国内新闻。我一般是打回宿舍,静静地慢慢地享用。

营地的宿舍既是独立的,又是通透的,邻居之间仅一层铁皮的距离,不但不隔音,还似乎有放大的功能,邻居们开打,关门,轰隆隆的,很容易受惊,误认为是自己的门在动,至于他们一切的动静,比如会客,打电话,洗碗,刷牙等都毫不扭捏,极其逼真地尽收我们的耳底。有一天,我发现房间里烟味浓烈,责怪丈夫不自觉,竟然在屋里吸烟,他大呼冤枉,分析可能是左邻谈总吸的,顺着天花板晕染过来,这真是声气相闻,时间久了,都有一种无形的感觉,似乎已经彼此融入,两位邻居迥然不同,谈总文艺范儿十足,很像是永远也不会冷场的综艺咖,把自己活成了精彩的戏,是我见过最情趣盎然的理工男,营地里有不少大家共同养的可爱的猫和狗,每天晚饭后,他满院子招猫逗狗,喊着它们的名子,追赶喂食。他不仅爱猫狗,还在房间里养鸟,养乌龟,养一只从村里买来的肥鸭,鸭子养了一夜,实在太臭,只好挪到门外。兴致来了的时候,他会在窗外培育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隔窗与来参观的花草爱好者们交流,一次,他专注地给一些密密麻麻的豆芽似的小苗浇水,我问:这是啥?他立刻热情慷慨地说,给你吧,拿去你们那里种吧,是木瓜。只要他在房间里,就显得十分喧闹,除了不停地接工作电话,还与妻女视频聊天,嬉笑调侃。由于和丈夫工作上有交集,他俩干脆就隔着墙沟通,或神秘地把丈夫叫过去,馈赠给我们一些稀罕玩艺儿,比如口感独特的粗大的青香蕉,这是他到处搜奇访胜的结果。我们的右舍郑总是广东人,也不停地接工作电话,不过无论他说什么,我们全然听不懂,郑总很严肃,很沉闷,只有睡觉时打的呼噜是活泼的。

晚饭后是休闲时间,大家来到操场上,放着音乐,散步,聊天,看旖旎多姿的晚霞,看绚烂至极的落日,在如此瑰丽的天空下,我们都成了诗人。

诗人们也聊一些庸俗的话题,偶尔暴露一下邻居的隐私,讨论谁的呼噜打得像在吹口哨,谁的像在唱歌。交口称赞厨房帮工的当地小伙子跳舞多么灵动,小姑娘身材多么美。

虽然周末照例加班,大家在心理上总要放松放松,调节一下紧张的神经,有时候,是在海边湖畔买到了最鲜活的鱼虾螃蟹,有时候,是自己种的鱼腥草,荆芥,玉米喜获丰收,三五好友便啸聚在房间里喝几杯。生日“party”更隆重一些,采取室外烧烤的形式,厨师因陋就简,别出心裁地用甜面酱代替奶油制作了生日蛋糕,成盆的羊肉,鸡肉提前切好,腌制好,大家有的串肉串,有的点炭火,有的摆桌凳,天色渐暗,炭火在吹风机的煽动下格外明亮起来,照着每一张喜悦欢乐的脸,在异域的辽远清澈的天空下,在这异常荒芜,寂寥的草原,沙漠深处,更显出这光亮的温暖,大家啤酒,饮料在手,举杯相庆,过生日的东道主,一位长相清秀白净的小伙子喝得晕头晕脑,回房间以茶解酒去了。

住过的房子多矣,最难忘的还是营地的铁皮房子,临时性的,流动性的营地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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