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好,我的三十岁”

我曾在母亲节,给妈妈送过一篇获奖的文章,文章的主人公是年轻的她。

我曾在教师节,给几位值得爱戴的老师送过粉色的康乃馨,阳光下尽显可爱。

我曾在建军节,碰巧在北京就买了小红旗和众人一起挥动手肘,激动万分。

我曾在植树节,扛着十二块钱买来的腊梅,栽种在村后的山坡,那时觉得自己很伟大。

我曾在中秋节,给孩子丈夫分享不同馅料的月饼,分享不同的惊喜和不同的爱。

但却没有在父亲节,给我爸说过一声:"你辛苦了,我爱你”。

2021年12月初,我计划2022年,也就是我的三十岁,有旅行、带孩子旅行、带父母旅行、拍写真、看展览、学习新的技能。

于2022年1月22日,计划结束,这一天,我爸突然离世。

接到他最后一句:“你快回来”的电话,我疯狂开着车在没有路灯的路上飞驰,脑海里只有快一点和不害怕。西安的疫情没有结束,封城中的西安想出去天方夜谭,实际上半个月前,我爸住院的时候我打了无数的电话,都没能出去,我尊重为了疫情无私奉献的人们,我也看到那个因为种种原因失去孩子的孕妇,也看到失去父亲的女儿。那一周我每日郁郁寡欢,担惊受怕,五月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随时做好准备,我一直安慰自己没关系,会好的。这一天太快了,我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夜里十二点多接到的电话,庆幸自己没有睡觉,因为有孩子,绝大部分夜间我都会调成静音。车上随时都有被子枕头,家里有一个生活用品齐全的包,胡乱地换着衣服,老公沉默不语,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那时候我的心几乎不受控制的愤怒,当告知我不能出去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崩溃,老公极力的协调,最终我一个人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独自开车回家,没有路灯的路上,一片漆黑,尽管开着远光灯我依然害怕,没有车没有灯,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安慰自己不害怕,要小心开车,过交界处的时候,我甚至想不顾一切冲过去,红着双眼告诉工作人员我爸不行了,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必须现在回去,还好被放行了,还好当天我是做过核酸检测的,还好村里的干部就在我家。最后的路程我尽量不哭,尽量调整呼吸,尽量想着联系医院,尽量使自己冷静。

开始打电话,门中大伯只说你快点,没办法去医院了,我突然就哭不出来了,怎么开车到家,怎么走进去,我都不知道。

我冲进房间的时候,看着插着氧气和呼吸机的爸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泪水使我什么都看不清,大伯给爸爸取下呼吸机的时候,我抹了一把眼泪,看着他一张一合没有声音的双唇,我不知所措。

门中大伯又翻看了爸爸的眼睛,告诉我在陪十分钟,那个十分钟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瞳孔散了意味着什么,微弱的呼吸几乎平静没有波澜的胸膛,拉着我的手却没有力气握紧的他的手,不眨眼的盯着我看得双眼,我问他怎么了,下午不是打电话还好好的吗,我好怕。

大伯喊我的时候,爸爸眼睛闭上了,气息几乎全无,我冷静的深呼吸,我知道一个女孩将要面临什么,在这个几乎没有亲情感的大家庭,我必须坚强,比男人还要坚强。

让自己不抖动,拉着大伯去买衣服的路上,我们沉默不语,咸阳并不大,庆幸我们离市区并不远。曾经看见寿衣店就会绕行,今天亲自踏进来的感觉无比心痛。1200一整套的衣服,很帅气的西装和大衣。

买好衣服回来的十分钟,爸爸就真的走了,我在外间不知道想什么,给老公发了信息,给妈妈发了信息,走到大门口,突然雪就好大。

2022年1月22日凌晨3时40分,寒风烈烈你走了,我无力的站在十字路口想着你往哪里走,风吹的我头疼,原来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你痛苦的被病痛折磨,我只能看着呼吸机下你难过的颤抖着身体,下辈子如果还当你的女儿,我希望我们有很多合影,我们可以无话不说,如果不能,我想当你的儿子。

是的,三十岁的我,和爸爸的合影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小时候的,在父母离婚后一次爸爸醉酒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一切关于爸妈的联系,包括那些儿时的照片。这是遗憾吧。

爸爸走后的一周,我强颜欢笑,不敢悲伤,我怕被小看,也怕被算计。爸爸就那么走了,给我留下了五千块的外账和95岁的奶奶。火葬的那天西安解封了,我的心却封闭了,沉沉的石头骨灰盒真的好重,我不敢想183身高的爸爸最后怎么蜷缩在这石头里。大哥抱了几分钟就换人,我却从下车抱到坟头,快到跟前的时候老公抱了走了一程,我的胳膊和我的心一样麻木。

计划中下葬后的下午,奶奶的两个儿子会接走奶奶,在我快要安排回西安的时候,发现我奶今天不是失去一个儿子,而是4个。老大早年间意外离世,老二大学教授却无视父母,也许表面还算温顺但是不管就是不管,没有表面或者内里那么一说,老三更是指着奶奶骂活该,我不知道多么大的仇恨可以让五十多岁的儿子用手指着95岁的妈妈骂,我就那么看着他们,争吵争辩,在我爸留给我的家里。

最终我接走了奶奶,我无法妥协他们管奶奶的条件是分割爸爸留给我的房子,爸妈的婚姻多少受了爷爷奶奶的影响,爸爸倔强的因为父母放弃了妻女,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也没有埋怨过,但是今天让我觉得深深的不值得。爷爷去世四年了,这四年里爸爸常年吃药住院治疗,堂堂七尺男儿骨瘦如柴,和我奶相依为命,一生的积蓄有大半都倾注在这房子上,我怎么能让他人夺去。或许是觉得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好欺负吧,也或许觉得我不敢反抗吧,不管怎么样,我无法忍心看着奶奶无人过问,我也知道我转头就走只会让虎狼得利。于是我自己妥协我自己,即便不知道未来怎么样,我也想这样做。

奶奶来我家一周多了,每天会问我谁打电话问她了,我知道这个谁代表着她的儿子,我没办法接受他们在我爸爸刚刚离世就想着分割我爸爸的房子,我不接受不妥协不商量不退让。真的他们竟一个电话都没有,我毕竟跟他们比起来小很多,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放心,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无所谓他们的妈妈怎么生活。奶奶心寒我更替她不值得。

老三年轻时接了我爷爷的班,硬生生的让爷爷从干部变成工人,工资直线下降,现在却不认。早些年想在我爸爸的庄基地盖房子,我爸爸出钱爷爷奶奶为了他打官司要到了新的庄子给他盖房子,现在却反咬一口。长辈们的事情爸爸从来不跟我说,我也不过问,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当我拿到文书的时候,我只有压住喜悦,等着他的挑衅。感谢自己深知螳螂在后的道理。

老二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目前是师范学院的教授,我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教育获利者,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被孙女带走去婆家生活,离家的那天,我故意打开窗户,让全村在门口“看笑话的人”看见,我副驾驶上的奶奶,我真的很感谢我的老公,给我莫大的底气让我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很久以前我跟妈妈聊过,家里的事情写成一部小说应该得不少字吧,妈妈说那得有上中下册,现在看来,应该还得有个番外。

三十岁就这样来了,没有计划中的旅行、没有计划中的增加一门技能,有的应该是如何学习和孩子沟通以及老年人食谱。

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吧,曾经被宝贝,现在都要一个人扛着还回去,没有人分担、没有人理解。

但还好,三十岁不年轻也不晚,一切想要的都会来到,不妄自菲薄、积极努力、慢慢自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么:“你好,我的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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