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9 第四年

亲爱的老爸：

下雨了，是我不喜欢的天气，天气突然就凉了……那天也下雨……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今天，第四个年头了，你好吗？他们说时间会涤荡一切痛苦，然而就像他们说游泳只要学会了就不会忘记一样，对我，都不奏效。我还是想你，还是要哭，还是很痛苦。

我还记得那天，我和Pus、吴医生一起下午茶，聊天谈地，不亦乐乎，还见了一个朋友。在回家的地铁站里错过了老周的电话，我发信息问他怎么了，他没回。下了地铁，接到了三婶的电话，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希望我明早一早就赶回家，但没什么大事，让我别操心。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打了老周的电话，他说你突发心梗，在抢救，但当时已经在医院了，而且舅舅和好多医生都在，应该没什么大事，让我放心，明天回就好了。我急得直哭，朋友安慰我，没事，心梗抢救及时都无大碍。找到了老嘉，也说没事儿，让我放心。半夜三点，舅舅给我打了电话，问我第二天是不是一早回，几点到，安慰我没事，不用担心。

带着不安和那么多人的“放心”，半睡半醒，终于等到了可以去机场的时间，我挑了一件写着“Luck”的T恤，几乎什么也没带，想着见到你，一定要狠狠骂你一顿，还要让你把来回机票给我报了，害我跑来跑去，耽误我复习司法考试。

候机，联系老嘉无果，我想大家是不是折腾到大半夜，回家睡了，应该没大碍。朋友说：“没事，一定逢凶化吉。” 我说：“好的”。

在飞机上一直哭，把旁边人吓坏了，也不敢劝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飞机落地，打开手机，是老嘉的信息，说她手机没电了，刚充上，这一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在医院坐了一夜。我冲下飞机，跑向接机口，问了一句“什么情况”，老嘉答了一句“爸爸没了”…… 泪水夺眶而出。

车一直开到了医院，站在我面前的是大伯和三叔，前所未有的憔悴，都哭肿了眼睛。我跟着他们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一条我从来没走过的走廊，走进了一个阴冷的房间，看到了你。你很安详的躺着，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表情就像我小时候早上爬到你床边拍醒你时一样，只是你很苍白，我摸了摸你的脸，胡渣子也还是老样子，但脸上没有了温度，他们还给你穿上了奇怪的衣服。我叫了你好多下，你也没反应。大伯和三叔抓得我有点疼，说走吧，见见就行。我点点头，转过身，背上的“Luck”对着你…… 走到门口，我又回了回头看了看你，你还是没动。

还是那条长廊，我被带着走了出来。三婶把你的手机和钱包给我，说要收收好。我接过来，点点头，放到了背包里。接下来是回家，要面对的是老妈。

我在车上调整这自己的情绪。13年，因为老妈生病，我从德国回来，你对着哭哭啼啼的我说：“你长大了，要有担当了，在车里哭就行了，下了车，不能哭，不能让老妈看见。” 我知道，今天，我要更有担当。楼下停了好多好多车，诺大的空间都被塞满了，我吸了好大一口气，止住了眼泪，走上楼。

门是开着的，我刚走进家门，老妈就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扑向我，说“女儿啊，老爸没了，怎么办哦……” 我搂着她忍着眼泪：“还有我呢，没事，乖乖的，以后我是顶梁柱”。安顿好老妈，让亲戚陪着她，我终于可以到厕所里偷偷哭一阵。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人敲门把我叫了出来，对我说，现在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要坚强，你长大了。我说好的，我来了。看着单位里的叔叔阿姨操办各种事情，我只能在一旁瞎掺和，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也顾不上哭。家里不停的有人来悼念，我不停的感谢，不停的点香，不停的被安慰，听着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听着大伯分析医生哪里哪里做得不对。我看着舅舅，始终没有问出来“你就在身边，怎么会……” 我想“为什么”是此刻最不需要得到答案的疑问。

你走的第三天，举办了告别仪式，在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天来了好多好多的人，甚至有手持拐杖的鹤发老人，你让好多好多的人很难过了，你让我难过了，你让每年的这一天都变成了一个雨天。

上周末我偷偷去看你了，你是不是该笑话我了，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还是一张苦脸，眼泪横流。我倒是很想说，你等着，等我哪天又跟你见面的时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臭老爸，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大家都很想你，你这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