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元曲22 (九首)

白贲ben,生卒年不详,字无咎,钱塘(今浙江省杭州)人。祖籍太原文水。诗人白埏之子。至治年间,曾任温川路平阳州教授,后为文林郎南安路总管府经历。作散曲,善画。小令《鹦鹉曲》传诵广远,和者甚多。

【正官】鹦鹉曲

        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觉来时满眼青山,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译文:我家就在鹦鹉洲旁居住,我是个不识字的渔夫。乘⼀叶扁⾈任它在浪花⾥飘流,在江南烟⾬蒙蒙中酣然睡名。醒来时天晴⾬住,满眼青⼭更加苍翠,抖动着蓑⾐回去。看来是从前错怨了⽼天爷,真是也有安置我的去处。

        解析:元朝时,因政策问题,汉族文人普遍不能得到重用,白贲空怀一腔报国之志,奈何怀才不遇,有志难伸。这首令曲通过塑造一个生活悠然自得的渔夫形象,表达了作者的怨愤之情。

范康,字子安,杭州(今属浙江)人。所作杂剧今知有两种,现仅存《竹叶舟》一种。曾写《杜子美游曲江》杂剧,与王伯成《李太白贬夜郎》比试高下,可惜已散佚。亦作散曲。存小令四首,套数一套。

【仙吕】寄生草•酒

        常醉后方何碍,不醉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俺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

        译文:长醉以后没有妨碍,不醒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想的呢?用酒糟腌渍了功名二字,用浊酒淹没了千年来的兴亡史事,用酒曲埋掉了万丈凌云壮志。不识时务的人都笑话屈原不应轻生自尽,但知己的人都说陶渊明归隐田园是正确的。

        解析:范康作《寄生草》小令四首,分别以酒、色、财、气命名,这是第一首。小令中“糟腌”“醅淹”“曲埋”的三句鼎足对具有非同一般的妙处,一向被人们称道。把酒的未成品及废弃物糟、醅、曲与人间大事功名、兴亡、壮志相提并论,既符合本篇赞酒的题旨,又表达了鄙视功名的思想。

曾瑞(?——约1330),字瑞卿,号褐夫,大兴(今属北京)人。后移居杭州。善绘画,能作隐语小曲。所作杂剧今知有《才子佳人误元宵》一种,现存。也有人认为此剧即今存《留鞋记》杂剧。原有散曲集《诗酒余音》,今散佚。现存散曲小令九十余首,套数十七套。

【正官】醉太平

        相邀士夫,笑引奚奴。涌金门外过西湖,写新诗吊古。苏堤堤上寻芳树,断桥桥畔沽醽醁,孤山山下醉林逋。洒梨花暮雨。

        译文:相约⼀个好友,由书童引路,欢欢喜喜从涌⾦门外度过西湖,写⼀篇新诗吊古。在苏堤上赏看芳花林树,在断桥桥边买来⽼酒,在孤⼭⼭下像林逋⼀般醉他个迷迷糊糊。遍⾝上洒满⽚⽚梨花滴滴暮⾬。

        解析:这首小令是赞赏西湖的美景,作者曾瑞根据自己游览西湖的顺序,按照地理空间位置,生动地再现了西湖的美景。

【南吕】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闺中闻杜鹃

        无情杜宇闲淘气,头直上耳根底,声声聒得人心碎。你怎知,我就里,愁无际?帘幕低垂,重门深闭。曲栏边,雕檐外,画搂西。把春醒唤起,将晓梦惊回。无明夜,闲聒噪,厮禁持。我几曾离,这绣罗帏?没来由劝我道不如归。狂客江南正着迷,这声儿好去对俺那人啼。

        译文:那不懂人情的杜鹃鸟一味淘气,在我头顶上耳根边啼鸣,一声声吵得我心都碎了。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忧愁无边无际?帘幕低垂,一道道门儿紧紧地关住。你却在曲栏边、屋檐外、小楼西,到处叫个不停。把我从酒醉中唤醒,惊破了我早晨的美梦。不分日夜,总是瞎吵,同我纠缠不清。我什么时候离开闺帏出过门?你无缘无故就劝我说“不如归去”。我那狂荡的人儿正在江南沉迷呢,你这些声儿最好还是对他叫去!

        解析:杜鹃的叫声贯穿整首小令,而由杜鹃叫声引起的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则使整首曲子情感饱满,丝丝入扣。而且,通篇围绕杜鹃啼鸣来写闺怨,角度也与其他诗词不同,使此曲能从众多闺情作品中脱颖而出。

施惠,生卒年不详,字君美,杭州(今属浙江)人。世居吳山城隍庙前,以坐贾为业。与钟嗣成、赵良弼、陈彦实等人皆有来往。曾与范居中、黄天泽、沈拱合作《鹔鸘sushuang裘》杂剧,未传于世。尚有杂剧《芙蓉城》《周小郎月夜戏小乔》二种,今均不存。散曲仅存套数一套。

【南吕】一枝花•泳剑

        离匣牛斗寒,到手风云助。插腰奸胆破,出袖鬼神伏。正直规模,香檀把虎口双吞玉,沙鱼鞘龙鳞密砌珠。挂三尺壁上飞泉,响半夜床头骤雨。

        译文:出剑鞘寒光直射斗牛,握手中有风云相助。插腰间吓死奸人恶徒,出衣袖鬼神也慑服。外形端直不弯曲,剑柄上镶嵌着宝玉,剑鞘上密缀着珍珠。挂在墙上,光芒四射如飞泉,卧在床头,半夜鸣响似骤雨。

        {梁州}金错落盘花扣挂,碧玲珑镂玉妆束,美名儿今古人争慕。弹鱼空馆,断蟒长途;逢贤把赠,遇寇即除。比镆铘端的全殊,纵干将未必能如。曾遭遇诤朝才烈士朱云,能回避叹苍穹雄天项羽,怕追陪报私仇侠客专诸。价孤,世无。数十年是俺家藏物,吓人魂,射人目。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

        译文:金丝银线绘花纹,玲珑美玉做装束,美名儿从古到今人人钦慕。冯谖xuan弹它高歌食无鱼,刘邦用它斩蟒于路途。遇到贤人便将它来赠予,碰到贼子便用它来铲除。与莫邪相比的确不同,即使干将也未必有此好声誉。曾遭遇直言劝谏的诤臣朱云,能摆脱困于垓gai下的楚霸王项羽,怕追随报复私仇的侠客专诸。这是世间少有的无价之宝,数十年一直是我家珍藏的宝物。吓破人魂,射花人目,连同那万卷图书一壶美酒,伴随我走遍江湖。

        {尾声}笑提常向尊前舞,醉解多从醒后赎,则为俺未遂封侯把他久担误。有一日修文用武,駆蛮静虏,好与清时定边土。

        译文:欢娱时常在宴席前挥舞,醉时解下换酒醒时用钱赎,都因为我功名未就把它耽误。有朝一日崇文又尚武,驱除外寇异族,好为国家安定边土。

        解析:这是一套咏物的散曲,作者用手中的生花妙笔,展示了一柄外表华丽、神采奕奕的宝剑的风姿。本曲篇幅不长,只有不到二百字,但激昂有致,十分精彩。

睢sui景臣,生卒年不详,一作睢舜臣,字景贤,江苏扬州人。后来移居杭州,与钟嗣成结识。一生著述颇多,所作杂剧今知有《牡丹记》《千里投人》《屈原投江》三种,皆不存。《全元散曲》录存其套数三套,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明朱权《太和正音谱》将其列于“古今群英乐府格势”之中,称其词“如风管秋声”。

【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

        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也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是言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胡芦。新刷来的头巾,恰糨来的绸衫,畅好是妆么大户。

        译文:社长挨门通知各户,凡是摊派到的差务,不得推脱借任何缘故,今天这个差使非常特殊:一边要交纳草料,一边又要当差夫,事事都须认真应付,都说是车驾要来,又说銮舆回故土。王乡老托着装有礼品的陶托盘,赵忙老托着盛有美酒的酒葫芦。戴着刚洗涮干净的头巾,穿着才浆洗熨平的绸衫,装模作样的像是个阔老大户。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伙乔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见一彪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译文:瞎王留领着一伙怪模怪样的家伙,胡乱地又吹笛子又打鼓。看见村前来了一大队人马,迎头有几面旗帜随风飘拂:一面旗画着白环儿套住个白玉兔;一面旗画着红圈儿套了个三足乌;一面旗画着公鸡学跳舞,一面旗画着小狗生双翅,一面旗画着长蛇缠葫芦。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蹬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译文:漆了红漆的钢叉,镀了白银的铁斧,甜瓜苦瓜都用黄金镀。枪尖上挑着明晃晃的马镫,扇子上铺着雪白的鹅毛。这些怪模怪样的家伙,拿着从未见过的器具,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译文:辕条上驾车的都是马,套顶上套车的不是驴,车上的黄罗伞柄天然弯曲。车前面的八个卫士面容严肃,车后面跟着许多奔走服侍的奴仆。还有不少美丽的宫女,一样的服饰装束,一样的打扮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译文:那个大汉下了车,乡民们慌忙行礼跪伏。可那汉子目中无人傲气十足,众乡亲拱手弯腰向下拜,那汉子装腔作势挪动身子用手扶。猛然抬头一细看,看了半天才认出,差点儿气破我胸脯。

        {二煞}你须身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

        译文:你这家伙本该姓刘,你老婆本应姓吕。我把你们家的老底来历数:你原来只是个小亭长,常常好酒贪杯把事误。你丈人曾教过村塾,也读过几本书,你曾在我们村的东头住,也曾给我喂牛、切草,干过农活拉耙扶锄。

        {一煞}春采了俺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旧契强称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突处?明标着册历,现放着文书。

        译文:春天偷采过我的桑叶,冬天又借了我的粮,零零碎碎支借的无法数。换地契时你乘机多秤了我三秤麻,还酒债时又偷量了豆几斛。没有什么糊涂之处,账簿上记得明白无误,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捽jiuzuo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译文:当年少还我的钱,马上从官差中拨还;欠我的粟,从税粮中私下扣除。就是你死皮赖脸不还债,谁还能把你刘三强揪住?却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改了姓,更了名,叫做什么汉高祖!

        解析:这是元曲中广为流传的名篇,其叙述角度与《史记》有很大不同。作者选取了一位过去与高祖有瓜葛的村民,作为叙述人来讲述高祖回乡的全过程,村民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讲述看到的一切,使读者得以从一个普通乡人眼中,看刘邦装腔作势的可笑嘴脸,这使得作品跳出了歌颂君主功德的范畴,并表达了对君道尊严的无情嘲弄和讽刺。


周文质(?——1334),字仲彬,建德(今属浙江)人,后居杭州。与钟嗣成相交二十余年,两人情深意笃,形影不离。中年去世。善丹青,能歌舞,明曲调,谐音律。所作杂剧今知有四种,仅《苏武还乡》(或称《苏武还朝》)存有残曲。散曲存有小令四十三首,套数五套,多写男女相思。

【正官】叨叨令•自叹

        筑墙的曾人高宗梦,钓鱼的也应飞熊梦,受贫的是个凄凉梦,做官的是个荣华梦,笑煞人也么哥,笑煞人也么哥,梦中又说人间梦。

        译文:砌砖垒墙的傅说因唐高宗之梦访求为相,渭水河钓鱼的吕尚也应周文王之梦而出猎遇之为相,这两人都是因梦得福。贫士不是缺乏治国之才,而是因为没有遇到像唐高宗、周文王那样求贤若渴的圣明君主,便戏称“凄凉梦”,做官的是没有傅说和吕尚那样的大才,做不出丰功伟绩,只能为官一场富贵荣华一阵罢了,故曰“荣华梦”。这真的是笑煞人了我的哥,笑煞人了我的哥,好与不好都是梦一场。

        解析:正如曲题所言,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一种悲叹世界的情绪。此曲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围绕着一个“梦”字,叹人生虚幻如梦;第二部分则以“情”为主题,叹世间真情多遗憾。此曲上、下两个部分都采用“独木桥体”,即最后的韵脚是同一个字,让人体会到作者荡气回肠的悲叹。

【越调】寨儿令

        挑短檠qing,倚云屏,伤心伴人清瘦影。薄酒初醒,好梦难成,斜月为谁明?闷恹恹听彻残更,意迟迟盼杀多情。西凤穿户冷,檐马隔帘鸣。叮,疑是珮环声。

        译文:挑着灯花,靠着去母屏风,伤心地看着灯下与他为伴的清瘦的身影。淡酒已醒,难成好梦,已经西斜的月儿为谁明?烦闷倦怠地听着深夜一次次更声。他心意缠绵,如此多情极盼和情人重逢。萧瑟的西风穿户而入,带来寒意,也带来帘外檐下风铃的响声,蓦然间竟以为是情人走来。珮环响叮叮。

        解析:《挑短檠》是周文质十首《寨儿令》之一,此曲描写了一位男子思念情人的愁绪。但整首曲子中并没有思念的字眼,主人公的思念之情蕴含在他的一系列动作及心理的刻画当中。


赵禹圭,生卒年不详,字天赐,汴梁(今河南开封)人。曾出任过镇江府判。散曲作品现存小令七首。

【双调】折桂令•过金山寺

        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辉,楼台相映,天与安排。诗句就云山动色,酒杯倾天地忘怀。醉眼睁开,遥望蓬莱。一半儿云遮,一半儿烟埋。

        译文:长江⽔浩浩荡荡⼀泻千⾥的从西⽽来,到了镇江附近,突然出现巍峨⾦⼭在江中突兀⽽起,⼭上楼台更是奇观。⼭和⽔相连着,楼台相对着,真是天所安排。在这胜景中,要举杯痛饮,乘兴赋诗,连风云烟霞好像也为之变⾊,倾天地⽽忘怀。当从酣睡中睁开朦胧的眼睛时,只见眼前⾦⼭若隐若现,⼀半⼉被云雾笼罩,⼀半⼉陷于烟霾之中,像是海上的蓬莱仙⼭。

        解析:此曲气魄宏大,以乘船经过金山寺这一视角,从浩浩长江写到云山楼台,金山景色的诗情画意跃然纸上,且将豪迈的诗人形象和山水楼台融为一起,别具妙处。前半部分借山、水楼台几个意象,寥寥数笔勾勒出滚滚江水的雄姿及天地混沌、山水相映的苍莽景象,给人以尺幅千里之感。后半部分则以豪迈的笔触,塑造了一位怡情山水、醉中忘忧的诗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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