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以南，再无远方（三）

五分钟后，摩托车的声音在一栋二层白色小洋楼下响起，顾烟和马铭对视一眼，男生小心地拉下袖子挡住胳膊上的纹身。推开大门。

客厅的光线明亮，墙上的大幅十字绣上几朵鲜红的玫瑰花鲜艳欲滴，沙发跟前的玻璃茶几一尘不染，上面的烟灰缸里面孤寂地躺着一只烟把儿。

马加穿着白色的碎花吊带上衣，宽松超短牛仔裤，黑色的人字拖外面露出花骨朵一样的脚指头。“烟儿”，推开卧室的门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正在跟爸妈交谈甚欢的好友，于是好听的声音叫出了口，迫不及待又愉悦地叫出了女伴的名字。袖子下面刻满了纹身的小混混马铭此刻表现的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大人，正恭恭敬敬地递给马加爸爸一支烟。

客厅里光线明亮，马加看着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矮自己足足一个头，不时微笑着跟父母说几句话，偶尔逗得人们一阵欢笑，而此时因为听见自己的声音，满脸笑意兴奋地站起来的好友，她加快了自己的步子，走到茶几跟前，拉住好友的手，“烟儿，好久没有见到你”，下巴上泪滴一样的胭脂红胎记和笑容一样明媚。

“马加，见到你真好。”

两个好朋友手拉着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三年级相识，一见如故，小学同班，初中同班，一起上下学，一起做卫生，后来因为一起告状事故决绝分手，大吵一架，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初三毕业，顾烟去了一中，马加落榜，随家人的选择去了西安上中专，然后又开始书信联系。时光飞驰而过，现在顾烟又收到了西安某所高校的通知书，而马加还有两年才毕业。情况如此复杂，而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有了太多的不同，彼此心里都很担心是不是还能和往常一样，形影不离而又亲密无间。

“你们两个还不收拾着走，”最后还是马加的爸爸打断了这两个女生间的沉默，他拍了拍女儿和女儿朋友的肩膀，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放在女儿的手中，“早去早回，记得跟家里打电话，”眼里闪过严厉而又精明的父亲的严肃，然后转过身看着女儿的朋友，“烟儿，照顾好马加，要不是你们，我是不会允许她出去的。你们不准喝酒知道吗？”

“放心吧叔叔，我们又不是坏孩子。”顾烟点头微笑着回答，眼角看见好友无聊地用拖鞋轻轻擦着地，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着痕迹拉住对方的手，继续对眼前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说“其实我们中间最照顾人的还是马加呢。”

看着马铭载着两个女生远去的背影，马严昇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年轻就是好，朝气蓬勃，雨后春笋一样，在哪都是焦点。可一瞬间之后，眼里又充满了担忧和决绝。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个漂亮又懂事的女儿，要是在古代真是无可挑剔，偏偏年代早就不一样了，在偏远的山村，知识改变命运是一个不朽的道理。

人是天生爱比较并且善于妒忌的动物，比如此刻，马严昇突然把顾烟和自己的女儿对比起来：顾家的女儿长相一般，做饭家务样样不会，但人家学习出类拔萃，从小学一路顺风顺水考上大学，却也算乖巧懂事，女儿中考落榜，后来又听闻是因为跟一个镇的南方谈过恋爱。女大不中留，但是从小丧父的南方，和马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他不允许自己漂亮的女儿像自己和妻子一样还是留在这个小山村里，重复着一样的生活。马加应该属于大城市，应该嫁给一个城里人。

他想起无数个晚上女儿借着复习的理由晚上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书，而他经过门口却看见对着书本发呆的女生，还只是以为女儿累了。他知道女儿的成绩并不算好，可是女儿中考落榜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是流泪却绝口不提如何打算，而在这种关头他又听见说女儿和南方谈恋爱的风言风语简直都要气死了，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几乎就要找上门去算账。

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却为了一个单亲家庭出身，不知进取的小混混，不思学业，弄丢了通过上高中去大学的路。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女儿依照兄弟的安排进了一所中专，毕业以后再安排到学校教书，靠女儿的条件，再让兄弟介绍个有能力的女婿，女儿有好着落，家族也荣耀。这是他的打算，绝对不能不允许有人再去打破。所以他说，要不是你们，其实是说要不是顾家这个看起来乖巧懂事不会乱来的姑娘在，他是不会允许女儿乱跑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