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烈酒（林彬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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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彬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傍晚的暮色出神，城市的夜幕掩映在雾霾中，一如他此时的心情。他把手中快要燃尽的紫云在烟灰缸中压熄，拿起旁边那个老式的塑料大酒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只是倒完后一直没有放下酒壶，而是擎在手中默默的注视着它。这壶酒是他爸爸托正好跑长途的祥子叔带给他的自酿酒，一共带了两壶，林彬每次想家的时候就打开喝一些，父亲酿的酒是这样的烈，烈中带着涩，咽下去嗓子火辣辣，胃里热烘烘，“够烈的酒喝着才够带劲儿，烈中带涩才有生活味儿，只要最后热乎乎的就好了”，这是林彬第一次喝老爹酿的烈酒，难受得咽不下去时父亲对他说的话。他又喝了一口酒，慢慢的品味，就像在品味这句话。

林彬的家里是开杂货铺的，除了像一般杂货铺售卖的生活用品外，古法自酿酒是“彬彬杂货铺”的特色，在全镇上都是远近闻名，真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时常光顾杂货铺的老李头每次走过两个村子的路程来打酒都会这样说，这个时候父亲脸上总会露出得意的神色，跟老李头寒暄上几句。镇上卖酒的很多，卖自酿酒的也很多，自家的酒也不是最便宜的，为什么这些人会大老远的非到这来打酒？这个问题便是少年林彬脑子里甜蜜的问题。

林彬的父亲每天的生活除了照看杂货铺，便是酿酒，每一天平平常常又匆匆忙忙，在酒上花了大量的时间，林彬有时想，父亲并不是酒鬼，为何会这么爱酿酒？林彬记得父子相处的二十几年，关于酿酒父亲只跟他说过一次，那一次是因为林彬抄同学的作业，老师罚他抄课文，他却用三支笔捆在一起抄写，结果老师把父亲叫去了学校。

林彬垂头丧气的和父亲回到家，想象着父亲劈头盖脸批评的话。以往林彬贪玩不按时回家，或者在外打架，父亲基本都会狠狠的骂上他一顿。而这一次却出乎意料，母亲已经摆好饭菜，父亲叫他坐下吃饭，父亲自己到上了自酿的酒。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酒，父亲叹了口气说：“彬彬，你淘气贪玩，我会打你骂你，那是因为男孩子，淘气、贪玩不算什么，也不会说你不懂事，但是今天我不会打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懂事。”林彬觉得父亲这种安静语气中的力量，比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还要疼。父亲接着说：“咱们家的酒，是咱们家的经济之源，为咱们家维持着稳定的客人，爸爸把酿酒这件事当作工作一样认真对待，而好好学习便是你该认真对待的事情，这件事跟淘不淘气，贪不贪玩无关，是一个人以后安身立命的态度。”父亲呷了一口酒接着说：“你可知道为什么别人的酒比不上咱们家的，因为酿酒的学问大着呢，只有有认真对待的态度，才能酿出让人忘不掉的酒。礼记中记载：仲冬之月，「乃命大酋，秫稻必齐，曲蘗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监之，毋有差贷」。什么意思呢，谷必得其实，曲必得其时，水必得其甘，器具必得其洁，火必得其缓，人必得其精，整个酿造过程不可有丝毫懈怠，才能酿出想要的酒。”林彬说：“爸爸，我懂了。”

父亲每年都会去一个战友家，据说那个战友曾经救过他的命，并因此落下残疾，那一年父亲又去拜访战友，去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回来时领着一个看起来比林彬小一些的女孩子。原来他战友的妻子去世得早，而现在他的战友也已经病重住院，所以父亲带回她的女儿代为照顾，并承诺战友，等到女孩儿和林彬长大，让他们结婚。那时，父亲并没有把这个结婚计划告诉林彬和郑洁，郑洁就是女孩的名字。那天父亲喝了很多酒，时而开心的谈起和郑洁父亲的往事，时而叹气，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低头不语。也是这一天，林彬才头一次喝了父亲酿的酒，“好烈的酒”，林彬心想。第二天父亲封了十坛新酿的酒，准备在林彬他们结婚时喝。

林彬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有时候也去兼职教吉他补贴家用，大二的时候作为学长辅导员参与了迎新会的表演，弹奏了《直到日落》这首曲子，并因此得到很多学弟学妹粉儿，陈念是令他印象最深刻也是接触最多的一个，因为感觉很有缘分，经常碰到。有一回阅览室出来下了大雨，林彬还撑伞送陈念回宿舍。

郑洁比林彬小三岁，林彬大四的时候郑洁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第三阅览室里他们经常一起自习，有一次自习完，雨很大，林彬和郑洁撑一把小伞走在雨中，林彬看到跑过去的陈念，但没有招呼她。

后来，林彬工作保研期间在继续留校工作，陈念去了别的城市，郑洁继续学习，林彬与郑洁都是读完研究生后离校工作。

林彬与郑洁的婚礼上，父亲拿出当初封存的十坛酿酒款待来宾。

林彬与郑洁选择了在大城市工作，原本都在企业工作，后来林彬和朋友合伙创业，起初顺风顺水，可是近两年越做越难。

“林彬，吃饭啦，来这边喝吧～”郑洁的声音把林彬从悠远的回忆和对家乡的思念中召唤回来，他拿起杯子喝掉了杯中剩下的酒，“好烈的酒，够烈的酒喝着才够带劲儿，烈中带涩才有生活味儿，只要最后热乎乎的就好了”，林彬在心中默念着父亲的话。

END-

《最后的乐章》本篇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