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不见沈淮


“晚上好,今天是20岁的最后一天。”


图片发自App

文/闻人歌

我穿着沈淮给我买的米色长裙,从香樟街的街头走到街尾,再也没有看到过沈淮。街尾最大的香樟树树干上,沈淮曾小心翼翼地刻上了他和我的名字,如今也快模糊得看不清了。就像我和沈淮的爱情,深刻却很短暂。如一颗赤色的长尾流星曾来到我的世界,却最终坠入了宇宙深渊里,永不见天日。

SH&ZJ,沈淮和左佳。

我和爸爸搬到香樟街时正好是暑假。香樟街的夏天特别热,爸爸抓准时机盘了间店面,打算开冷饮店。认识沈淮的那天,爸爸的冷饮店正好开张。

沈淮很特别。特别到同样是穿了蓝色的球衣,同样是被晒成黑炭的皮肤,同样是满头大汗抱了个篮球,沈淮照样能鹤立鸡群。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气场,沈淮的气场。

沈淮领着他一群哥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做英语听力。

“八杯冰雪青柠。”沈淮很财大气粗地拿出一张粉红人头像,拍在柜台上。

我摘下耳机,抬起头问他:“什么?”

沈淮看着我一愣,半天没说出话来。后面有人起哄:“沈淮,看妞看傻了吧!”

“去去去。”沈淮回过神,对那人笑骂道。

“要八杯冰雪青柠,大杯的。”沈淮向我递上那一张粉红人头像,并向我一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男生笑起来有酒窝会很好看。

之后我经常会在冷饮店里看到沈淮,有时是一群人,有时只是他一个人。沈淮每次来都会点一杯冰雪青柠,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位子把它喝完。有几次沈淮来的时候,多点了一份绵绵冰。我好心地提醒他:“吃那么多冷饮,小心肚子疼。”

“那是给你的。”沈淮把绵绵冰推向我。

“我要吃的话,自己去冰柜里拿好了。”我满脸惊奇。

“那不一样,”沈淮微笑道,“那是我送你吃的。”


暑假的最后一天,沈淮照旧来店里。他用吉他弹唱了一首歌。

我一直记得沈淮那天换了件白色的T恤,倚靠在门前,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睑。他悠然地弹着吉他,每一句歌词都唱得很用心。他的声线很干净,唱起情歌来很好听,就像雨后被洗刷过铅色的天空那样,透明而纯粹。沈淮几乎符合女生对初恋的所有的幻想,那样的人,我知道的,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左佳,”沈淮停止了弹唱,认真地对我说,“做我女朋友。”

“嗯……啊?”我愣了愣,眼睛睁得老大,脸部温度迅速上升。

“做我女朋友。”沈淮狡黠地一笑,“你看我都照顾你家生意那么久了,你是不是该有点回报?”

不管有没有回报,我都跟沈淮在一起了。像所有恋人一样,我们顺其自然地拥抱,或十指相扣地走完整条香樟街,然后看着尽头的夕阳默默许愿。这个夏天的最后几天过去了,沈淮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等下一个夏天,下下个夏天。

跟沈淮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以为一辈子其实很简单,以为一辈子都会那么快乐。

凌晨的时候,沈淮敲开我房间的窗户,叫醒正在沉睡中的我。他把我带到那棵最大的香樟树下。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到沈淮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双眸里好像藏了一片星海。

“小左,生日快乐。”

这样的剧情很老套。但当我凝视一脸温柔的沈淮时,我承认,我被他感动了。

沈淮俯身,轻唤我的名字:“小左。”

“嗯?”

星空下,沈淮吻了我的嘴角,这是沈淮第一次吻我,他小心翼翼地,视我如珍宝。我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

年少时的我们总是充满了勇气。如果当时沈淮要去流浪,我想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背着包跟他走。

就在那个深秋,沈淮的爷爷病逝了。沈淮有一对很不负责的父母,为了追求爱情的绝对自由,他们一生下沈淮就把他丢给了他的爷爷。也就是说,沈淮的爷爷是沈淮唯一的亲人。

香樟街的邻里都把沈淮当成孩子看,除了帮着忙葬礼,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孩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沈淮,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渐渐沉寂颓废。我去找沈淮的时候,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抽烟,周围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啤酒瓶。

“小左,”沈淮听到脚步声抬头,用他沙哑的声音叫我,“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

烟燃到了尽头,被沈淮狠狠地丢了出去。我突然觉得沈淮憔悴了,一夜之间他苍老了那么多。那样的沈淮,是我不熟悉的。而我们的爱情在那一刻似乎成了死局。

再次见到沈淮的时候,也是晚上。他背着一个大黑包,敲了敲我房间的窗户。我看到他把头发剪短了,干净利索,却掩盖不住他眼里的疲惫。

“小左,”沈淮隔着窗户对我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我怕他听不到,声音是吼出来的。

“大城市。”沈淮说,“我想去大城市闯荡。小左,现在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要去大城市。”

“那带我走,沈淮。”我拍着窗户,哀求他,“带我走。”

“对不起,小左,我不能带你走。”沈淮摇头,“但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你相信我,我们会有幸福的未来,我会娶你,小左。”

“不要,沈淮,你别走,”我很怕,怕这回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下来。”

沈淮还是走了,无论我在背后哭得再凶、喊得再厉害,他就是不回头,留给我的是一个萧瑟的背影。

一个毅然决然要走的人,是回不了头的;正如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假装睡着的人。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

我再也没有看到过沈淮。我也没有等到沈淮。

香樟街的老街坊走了一批又一批,越来越少的人还记得沈淮这个名字。沈淮一直没有回来,就好像断了全部的联系,没有电话没有写信,逼着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我结婚了。嫁的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却同我有一样的恋旧情结,不愿搬离香樟街。爸爸的冷饮店早就不开了。他常常坐在香樟树下和新街坊们磕磕瓜子聊聊天,享受清福。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沈淮。想起那些因为没有沈淮,我痛苦得死去活来的日子。我并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幼稚,只是怀念。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不管他一无所有还是富可敌国,喜欢就是喜欢上了。用尽全部力气想留在他身边,不计后果不考虑将来。可这样的勇气,不会有第二次了。

很多年后,我还是会穿着那条米色的长裙,一个人从香樟街的街头走到街尾,却没有其它心思了。

从此以后,香樟街没有沈淮,我也没有等到沈淮。

只是沈淮,我们还欠一句告别。

沈淮,不见。

                                      (转载请联系作者)

你可能感兴趣的:(香樟街不见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