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导其人

绍兴有一条河，叫做投醪河。

在还没商业化的年代，这条河还是个非著名景点。相传是越王勾践掷酒入河，犒劳军士的那条小河。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混合着酒精的河水就着杀菌的良效，在战国时候，疾病和瘟疫是人口和战役最大的敌人。我小时候会守着那个卖奶油小攀的流动车，吸一口绍式洋披萨。

遥遥隔着一条街，是更加著名的环城河。河边有一家新华书店，全身通透由玻璃制作而成，里面上下两层，不但有看书的巨型台阶，也有喝茶聊天的雅座。我很喜欢这个地方，能晒到温和的阳光，嗅到河边的微风，此还特地买了一个降噪耳机，避免被来做作业的孩子吵得算了乱飘的思绪。

有天我照例去河边看书，在门口碰到了季导。

认识季导的过程不需太过累赘，季导季导，必然先是个导演，然后才是季姓先生。

我原来以为季导只是个云云影视圈的追梦人之一，幻想着挣大钱，紧巴巴地拿着赞助商的钱，在做宣发还是特效间犹豫的不起眼导演。在影视圈这样的人太多，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名，还有很多蹭红毯的网红…虽然我不是什么圈内人，但见过猪跑不是？

那会儿的季导正坐在石椅上面，见到了我也很惊讶。

“季导在这儿干嘛？”

“寻找灵感。”

不等我表达疑问，他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刚才我拍到了非常漂亮的光影，就在那棵树下面。”他指了指那个场景，“看到那两个走过去了的年轻人了吗？刚刚就站在那片阳光下面聊天。”

我望过去，树影斑驳，有一束束的阳光透过叶子间的折射到地上，随着微风摇晃，而远处，有两个穿着篮球短裤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离开。

季导拿出了手机，“你看，刚刚他们就站着说话，这个小伙子说停下来看手机，说自己充电宝都没电了。”

随着镜头缓缓的推移，两个年轻人站回到了我面前：

啊呀，那个酷酷的卷发小哥一声惊呼，我手机快没电了。

对面的高个小伙嘿嘿傻笑，“好像我也没有充电宝。我手机也快没电了。”

然后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停下了脚步，刷起了手机。

“今天6号了。”

“嗯。”

“唉，花呗还欠着，我还有1000多要还。”

“我也是，上个月买了双球鞋。”

互相苦笑了一下，两个人便继续走了起来。

年轻人的烦恼真是简单呀，看到了这里，我不由感叹道。

“还没完呢，后面还有更有趣的。”季导的声音带着兴奋，“看到旁边那个椅子上坐着的抽烟的中年人了吗？”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镜头里还有个中年人，佝偻着腰，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望着远处发呆。

“他应该也听到了两个小朋友的对话，但是一直望着别的地方。等到这两个人不说了，走开了，再突然转过去望着他们的背影。”

还真是，在手机里，两个人推着车远去的时候，那个白衣服的中年人转过头来，望着他们的背影。镜头里看不到他的脸，但一瞬间，很有多情节和表情填满了我的胸腔。

短短1分钟的小视频，没有起伏的情节，没有精彩的台词，但是却充满了生活的趣味。而更厉害的，是那个打开了镜头，记录下这一切的人。没有预兆的记录，叫做光阴的故事。想起小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学莫泊桑，去观察路边的路人。无聊在书店看书的时候，我也曾尝试去猜测，其他坐在这儿打发时间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的人看着电脑，手边是厚厚的文档，这种估计是咨询或者高管吧，出门还不忘工作，天天拎着名牌公文包锻炼臂力；有的人看着手机，带着耳机，看着表情应该是在看连续剧，可能只是不想在家里虚度美好的阳光；更多的是一对对的，有些像是热恋的情侣，有些看着商量着什么机密大事，神色紧张……还有的，我原本猜这年头，也没什么人会在这儿相亲了，其实也不然。

季导说他的新电影，没有美满的结局，没有什么童话，没有帅哥美女，没有物是人非。而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一个曾经被记忆淡忘，然后最后释怀，妥协的人生。

这就好像绍兴这个小镇。小镇的生活没有那么匆忙，人人努力生活，随缘洒脱。《世说新语》中，同为绍兴人的王子猷，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没有遗憾。

这就是季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