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牛魔王

题记: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写着写着写成了这样。


一头牛,纯白色,特别少见,尤其在耕地的牛中特别少见。我看了看其它的牛,都是黄牛,或者是青牛,都慢吞吞的,有的是母牛,后腿之间夹了个牛欢喜,红扑扑的,真的让人见了很欢喜,不对,让牛见了很欢喜。

我现在是一头牛,这句话也不对,应该说,我他妈从来都是一头牛,一头没有被煽过的公牛,一头纯白的、健硕的长着两个蛋蛋的没被煽过的公牛,所以一见到牛欢喜,我就很欢喜,情不自禁地想往母牛身上靠,嘴里流着哈拉子,腹下感觉胀胀的。

这时候我的女主人就会把我拉过来,她的劲儿很大,确切地说,是她拉鼻环的劲儿很大,那鼻环穿过了我的鼻骨,一拉,还真疼,没有办法,腹下胀胀的感觉,压不过鼻中痛痛的感觉,我屈服了。

但是那红红的牛欢喜就在我前边晃荡,我又忍不住,忍不住就得挨女主人的扯,所以两下里难受。

我在想,女主人为什么不在我的腹下来一刀,把我那个见了母牛就胀胀的东西给割了,一了百了,就像那些个黄牛、青牛一样,被煽了,好像也就没欲火了。

我看它们就挺乖,不知道蹭母牛,只知道拉犁拉车,也挺好。

可主人就是不煽我,但又总是扯我,让我不能蹭母牛,真是窝火。

我觉得我的女主人可能有怪癖,我没事儿的时候总是看她,我发现她很忧郁,整天闷闷不乐,那感觉像是怀春,但又不像,她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个少女,而是一个中年妇女,神情恍惚,头发梳着得很高很高的髻,额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按照人类的标准,她应该是嫁过人的,但是我没有见过她的丈夫,她好像也有丈夫,有一次,我不经意间闯进了她的房子,发现她的房子里竟然有男人的铠甲,黄色,像黄金一样的黄色,头盔铁制,玄黑色,寒气逼人。

我想,她的男人应该是个将军什么的,可能打仗死掉了,不然,怎么可能有一副完整的铠甲在这里,让她收得这么好。

她看我看着铠甲怔怔出神,脸上竟然有了少有的欢喜,她来到我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脊骨,那感觉就像母牛在用舌头舔舐我一样,让我的整个骨头都酥了,我觉得她扶摸我,我很受用,坦白讲,那一刻,我觉得她比那些母牛还可爱。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我是头牛,应该对母牛才有感觉,但是我竟然对我的女主人也起了对母牛的感觉,这已经超出了物种的界限,变得有点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觉得,我的女主人应该煽了我,不能老让我胡思乱想。但她没有,她看到我很受用,色眼迷离,竟然吃吃地笑了,笑得很,怎么说呢?用人类的词来说,笑得很美,但感觉也有点儿淫荡,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是个好女人。

村子里的人也都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大家都躲着她,不论男女。俗语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对男人而言,失掉了老公,但有着丰富经验的寡妇,肯定有着十足的吸引力的,尤其是还有一点儿姿色的寡妇,坦白地讲,我的女主人,虽然经常一脸愁容,但姿色非常不错。

等等,我怎么对人类的容貌开始说三道四了,我不是一头牛吗?我怎么会觉得女人姿色不错呢?按理说,我应该觉得花花母牛,香香母牛美才对。

所以,我是一头怪牛。

我的女主人也是一个怪女人。

她抚摸着我,对我说:“你看到那铠甲了吗?”

我的牛眼很大,视力也很好,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等等,我怎么能听懂她说的话?我能听懂人话,那我到底是牛还是人,我的女主人到底是人还是牛。

也许她是牛,是成精了的母牛,与花花、香香无异。

她又接着说,“你以前披过它的,它的名字叫‘锦绣黄金甲’,你就是它的主人,那时的你威风凛凛,牛角冲天,就像尖塔一样,你的身体有山那么高,手握降魔棍,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空、什么祖,什么佛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时我们还是一家子,我们的孩子、你和我是一家子,虽然做妖,但很快乐,可现在……现在……”她说着,竟然哭了。

我吓着了。仔细地看了看那铠甲,确实很眼熟,那铮亮的颜色很晃眼,熟悉而陌生。我正欲近前好好看一看,鼻中的鼻圈突然铮铮作响,扩大了好几倍,把我的鼻子撑得像箥箕那样大,我一时痛极,呼吸不畅,神智也逐渐模糊,“轰”的一声,我倒下了,压碎了一张桌子。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朦朦胧胧间,我听到我的女主人叫我夫君。

她真的是一个怪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我看了看自己,还是一头牛,不对,我怎么可能不是一头牛?

我那女主人还在我的身边,我在牛棚里,牛棚顶是透明的,太阳晃得很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牛棚顶变成了透明的了,我觉得很奇怪,最近奇怪的事越来越多。这不,按说,这个点儿,我应该去耕田了。

之前我们天天耕,不论冬夏,刮风下雨,而且仿佛耕得是同一块地,是同一块地吗?我也说不清。

不过看那景致,每天都差不多,山脚下,一块梯田,旁边有一棵柳树,柳树常年青青,树叶子常年不落。

有一个人,一直站在柳树旁边,是个中年男人,铁青着脸,头上戴着莲花冠,着一身灰色长袍,是个道士,仿佛在盯着我们,仿佛又没有。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跟他打过交道。不对,我这不天天见他吗?

他又出现了,倏忽之间就出现在我的牛棚里。

他对我的女主人说:“为什么不去耕地?”

“不想。”我那女主人讲。“五百年了,我们都耕了五百年了,还有什么罪不能洗清?”

“一世为妖,世代为妖,是妖就有罪孽,永远也洗不清的罪孽。”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主人哭道。

“不为什么,这是命数,快起来干活。”他抽出一条光鞭,电光凛凛,不容分说,就抽打在我的身上,我顿感到一条火舌般的疼痛痛在身上。

“妈的,你竟然打我。”我骂了一句,刚骂出口,我惊呆了,我的女主人和那道士也惊呆了,因为我竟然口吐人语,不再是哞哞的叫声了。

我看到我的女主人喜极,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她身上散着迷人的体香,与香香那头母牛大不相同。她用脸蹭着我的脖子,软语温存,我承认,我又迷离了。

残存的记忆开始恢复。

翠云洞,我和她在喝酒。

一个猴子和一头猪打了进来,他们要扇子,对,要扇子,要扇什么火。我不给,铁扇公主也不给,对,铁扇公主,我的发妻。

我看了看我面前的女人,那熟悉的味道,难道?难道,我不敢想,我的女主人就是我的发妻?

我对她说:“是你吗?”

她抱着我的脖子说:“是的,是我。”

啊!我明白了,我他妈不是牛,我是牛魔王。

“牛魔王!”有人叫我。

我一看,是那道士,他脸上冒汗,握着鞭子的手正在发抖,看来是怕极。

“五百年了,老君把你压在这八卦炉中,还是没有压住你的魔性。今天看来你要出来了。”

五百年了,压住我的魔性?

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五百年前,孙悟空西天取经,路遇火焰山,要借芭蕉扇,我们不给,就打将起来,各路天神把我围剿,太上老君用一个圈降住了我,我变成了牛,之后我就是牛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五百年来,你们一直让我耕地,就是想让我当牛,当一条温顺的牛,可我不是,我是牛魔王!!!

“我不是牛,我不是牛!我是牛魔王!”我大喊着。鼻中的钢圈开始长大,长出一个个倒刺,飞速地旋转,把我的鼻子剌得生疼,有肉沫从嘴中飞出,鲜血横飞。

“疼疼疼”,我又几欲晕倒。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斗得过乾坤圈吗?”那道士大喊道。

什么?乾坤圈,我鼻子中的鼻圈就是乾坤圈。

我的老婆,见我如此难受,心有不忍,抱着我哭了起来,“孽缘啊!孽缘!”

“什么狗屁的孽缘?是他们欺人太甚,见不得别人的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快拔剑,把我的鼻子剌开。”

我的老婆,铁扇公主,听到这,愣了一下,但随即又一发狠,抽剑刺入了我的鼻中,我没有感到什么疼痛。

“铛啷”一声,乾坤圈掉了。

我恢复了人身,但是鼻子没有流血。

“牛郎,牛郎,真的是你吗?”我的老婆,铁扇公主,见我恢复人身,欣喜若狂,一把又抱住了我。

我也抱住了她,残存的记忆开始慢慢清晰。

阳春三月,鲜花开满地,绿草茵茵,在一个天池边,我正在放牛,那天池真的是天池,水不是绿色的,而是七彩色的,像云霞一样美丽,水面上有七彩的雾,美仑美奂,像梦境一样。

有女孩子戏水的声音从湖中传来,有雾挡着,我看不到人,貌似有好几个。

我虽然粗鄙,但也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正准备离开。我的牛发话了,它是一条白色的牛,纯白色的牛,没有一根杂毛,它说:“把绿色衣服偷来,她会做你的妻子。”

它竟然会说人话,一头牛竟然会说人话,我很吃惊,就像刚刚我妻子铁扇公主听到我会说人话时一样吃惊。

等等,我的妻子是铁扇公主吗?

那猴子,还有那猪,那各路神仙,他们大喊着:“你休想走,妖孽,快快伏法!”

可我是妖孽吗?我怎么就是妖孽了,不是他们来借东西,我不愿意给吗?仅此而已,他们就大打出手,好,打,打他娘的,我牛魔王也不是吃干饭的。

“怎么回事儿?铁扇公主,我的铠甲为什么不能自动上身,以前它都可以的啊!”我问我老婆。

我老婆看着我,眼泪不干:“你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吗?牛郎,我不是铁扇公主,我是织女,你也不是牛魔王,更不是大白牛,你是我的丈夫,牛郎。”

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记忆变得越来越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你们好狠!”织女对着那道士讲,“你们给了他牛身,又给了他牛魔王的记忆,就是想让他变成牛,变成怪,让他变成百依百顺的畜生,或者是世世背负罪孽感的妖怪,就是不想让他成人。”

“哈哈哈哈!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一切都是你的父亲,当今玉帝的旨意,他要让牛郎世世为牛,让他永远不得做人。没想到五百年了,封闭在这意识狱,他还是忘不了你,五百年来,他对你的印象不是越来越弱,而是越来越清晰,虽然他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直没有消失,我们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记起你,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了。”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织女问我。

我脑子渐渐清晰。

瞬间,牛棚和房屋消失了,那道士也消失了,织女也消失了,我又来到了那个天池旁。

我的那头大白牛说:“去偷那绿色的衣服。”

我按它说的做了,到天池边的凉亭下,偷来了绿色的衣服。

过了许久,一个女子过来了,身穿薄纱,玲玲剔透,比仙女都美,不对,就是仙女。我知道她是织女,我还知道,我和她结为夫妻,在人间生活得很好。

我爱她,她也爱我。

我们约定,生生世世不分开。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们恩爱如初。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我的大白牛死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天风雷交加,天上滚下了许多天兵天将,把织女给带走了。我去追她,玉帝摘下他的冠,把我罩在了里面。

再然后,我就记不起来了。

我仿佛成了牛,又成了牛魔王,但又好像是牛郎。

“你是牛郎”,织女说道,“你不是牛,也不是牛魔王。他们控制了你,让你一直活在他们的意识狱中,他们想让你忘了我。”

“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你不也是我的意识吗?”

“当你觉醒后,我们就心意相通了,我就可以进入你的意识了。牛郎,好在你没有忘了我,五百年了,你都没有忘记我,我很感动,我带你出去,逃脱这意识狱。”织女说。

她把身子一抖,铠甲一片片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钉在了她的身上,须臾间,她就结束停当,我一看,那铠甲正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副,原来这铠甲是她的。

她手持宝剑,威风凛凛。

天空中阴云密布,层层叠叠压了过来,电闪雷鸣。

空中出现了一只猴,一头猪,众多天神,还有太上老君。“妖孽,还不现出原形!”他们大喝。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大惊失色。

“不要管它,那是你残存的记忆,你是牛郎,不是牛魔王。我们杀出去。”

织女拉着我的手,飞了起来,举着利剑刺向阴沉沉的天空。

“刺啦”一声,像利刃划过一层薄布一样,我们钻出黑云,迎面看到了红彤彤的太阳。

东方红,太阳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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