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我的一篇回忆绛帐高中的文章,引起了无数绛中游子的关注,在快速的转发中,也让我和久别的老同学联系上了,大多数人已经三十二年杳无音讯。微信真是个好东西,把天南地北的老同学邀进了一个群,仿佛又回到昔日的那段峥嵘岁月。
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一幕幕模糊而又清晰的画面,终于我们能够笑着聊起那些快乐也罢,悲伤也罢的往事。回忆哪些风雪弥漫的日子里,我们牵着手小心翼翼的行进在台阶上。想起哪春天的崖上,星星点点的黄花,在绿色的荆棘丛中争艳,操场边青青的麦田,伸向无际的旷野。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聚就会有离。麦子吐穗的时候,该到我们挥泪告别了,因为高考前的一场预选会让大部分人离开校园。真的没想到,这一别,会是32年,早知道这么漫长,也许会更加珍惜最后的那段时光,在那个黄土的操场上多走走,在半坡的荆棘丛中多看看,站在最高处再多俯瞰校园。
重新踏进遗弃的校园,小心翼翼爬上破败的教学楼,走过窄窄的楼道。透过裂碎的玻璃窗,曾经坐过的教室,空荡荡的,前后的黑板上还有字迹。记得高一时,第一次大扫除,我们从楼下的龙头处,一盆盆端水,把门窗冲洗,擦净,一尘不染,你能想到这个词吧!那个年青的班主任,指挥着我们。印象中他鼻子上还有一小撮胡子,弹的一首好吉他。如今,人去楼空,有多少往事却涌上心头。
半塬上的宿舍,早已变成一地荒草。物非人亦非,出走时是风华少年,归来时已是沧桑中年。在无数个夜晚,我们魂牵梦绕的不是那低矮的陋室,而是自己在最好年华里,有幸遇到的每一个兄弟。
忘不了军儒,我的好兄弟,他每天闲时总是拿把梳子,在头上不停的梳,我奇怪,问他,回答说这样防止脱发,我有点不信。三十年后,看着他微信里发来的照片,看来那真的没有用。他村里有个炼丹的老中医,据说药很神奇,我很想拜访。一个礼拜六下午,我跟他一同回去, 沿着铁道旁一条乡间小路走,满地金黄的落叶,在夕阳的余晖中光灿灿的,远处是绵延的台塬,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有种日暮苍山远的感觉。多少次在梦里,我还常常梦见那条金色的小路。在他家里,受到了很高的礼遇,他的母亲问寒问暖,关心备至,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晚上的饭菜很可口,炕上的被褥是新的,很柔软 ,我睡了一个香甜的长觉。如今我翻开留言簿,他哪一页却只有照片,没有一个字,也许离别时的千言万语,一时难表达,干脆不写,如武则天的无字碑。离别时难见亦难,三十多年弹指间,本想在今年春节相聚,把酒再叙,谁知被这场突然来袭的瘟疫打乱了。
最让我兴奋的是抓住了刘宏社,好多年一直在打听,却无音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的好兄弟,是否还如黄土地上的高粱一般朴实,我们都老了,过了知天命之年。经过了人生的坎坎坷坷,见惯了世间的风风雨雨。再回首,总会想起人生路上的那个最重要的驿站。你坚韧,勤奋,质朴,坦诚,有很多的亮点,还能想起你看书时认真的神态,如佛教徒一般的虔诚,那真是心无旁骛。还记得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打篮球,你拍球时,球能弹到胸口,常让你手忙脚乱,我在你面前张牙舞爪的拦截,你便心慌,稀里糊涂的扔出去。高手是不屑于和我们同场竞技的的,我们自娱自乐,开心就好。半个多小时下来,汗如雨,脸通红,衣湿透,笑着说,跟泡澡塘一样,身上都能搓出泥。预选后,和双强,测亮,四个人总是在晚自习后一起沿着河堤,走回到住的地方。夜已静,人已息,夜空中闪亮的星,撒在渠面,星光下同行者,是否还记得消失在风中的身影。
解恒参是高二从别的班来的,他和我一样,普通的总让人想不起,虽然不起眼,但我相信,他是哪种在你困难的时候最值得信赖的人,在你春风得意之际而又默默离开的人。往事如烟,我能想起的是,一次我生病了,他陪着我看校医,校医和恒参是一个村的,现在我都记不起自己得了什么病?只记得是晚上吧,恒参领着我去的,大夫挺热情,在那个狭小的平房里,给我包了几片药,还喝了他哪里的热水。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才知道,他是在徐州上大学,接着读研,落脚当地,在一个职业技术学院任教。在徐州上学的同学孩子,他都一一清楚,自然少不了照顾。
邓时雨,如一位大哥,他身材高大,是一位正直如铁,嫉恶如仇的堂堂君子。对我很照顾,我感觉我们有共同的脾性。他说过,自己刚入校时,有人想欺负他,他针锋相对,握紧了拳头,对方灰溜溜的撤了。我们很多人高一时都曾遭遇过校园霸凌,都不得不忍气吞声。想想也难过,本是吃一个灶上饭,喝一个锅炉烧的水的人,你欺负别人,良心不会痛吗?多年以后,但愿我们能相逢一笑泯恩怨。
还是那个大眼睛虎头虎脑的少年康有强,多才多艺,文武双全,性格张扬,有一颗热情似火的心。我在大荔师范工作时,他也在渭南啤酒厂上班,偶遇在西安火车站,下车后,他一直提着我沉重的行囊,把我送上开往大荔的长途汽车,而等我来渭南工作时,却再也找不着他。如今才知道,他因为工厂停产,南下武汉,开启了一番闯荡的生涯。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他还是当初哪个少年。
说他文武双全,文的方面,他的作文经常被作为范文在课堂上被美丽的语文老师朗读就可见一斑。他对语文老师的感觉如作家魏巍对其国文老师蔡云芝先生的感觉一样,深深的感激和敬仰。他嗓音洪亮,有磁性,好唱歌,在学校的晚会上登台高歌过,如今也被我带偏了,下载了全民K歌,乐此不疲呀!说到武,我印象中,有身手很好的同学,背着身,抓住二层的床板,一用力,鹞子翻身,啪,把自己甩了上去。我苦思幂想,这是谁呢?估计就是康有强,习武之人,自然不走寻常路。
李永孝,看似腼腆,老实,似有点焉。这是卧龙,不啸则已,一啸惊人,妙语连珠,让你忍俊不止,捧腹大笑时,他却依旧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那种天生的幽默感让你叫绝。我猜不透,他的头脑里怎么装了那么多风趣的事。那时,也许是青春期,我和他头上常出现恼人的小疙瘩,他笑着说“是不是咱两太坏了,头上长疮”。毕业前的一个黄昏,和他坐在河堤上,他嘴里咬一个迷迷毛草的茎,盯着眼前一渠东逝的水,默然良久,谈起了未来,却是迷茫,其实,我们都稀里糊涂,根本没有目标。翻开永孝当年给我的毕业留言,整整两页,和宏社,恒参一样多,字迹工整,尽是肺腑之言,他说起了我们之间所谓的“争吵”,提到“我不怕伤害你,你不怕伤害我”,特别是文末嘱我“一个好汉三个帮,否则,就孤掌难鸣,切记”。让我唏嘘不已!人海之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我忘不了。
论幽默,和他旗鼓相当的是昝东仓,但看起来机灵的多,脸上成天笑嘻嘻的,像个开心果,不过,眼珠子一转,立马计上心来。如果说永孝是“大智若愚”,东仓则貌似“狡黠”,他能牙利嘴,才思敏捷,这两人一唱一和,在晚睡觉前,在昏黄的灯下,并排倚靠在被子上,就着咸菜,吃着冷馍,边吃边聊,一场口舌攻防战拉开序幕。常常在旁边插诨打趣的是史根强,昝,李二位斗嘴时,史绝对是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好手。三人一出戏,宿舍里顿时弥漫着快乐的笑声。根强是外向型的活跃分子,好激动,声音洪亮,印象中他本来早上刷牙,嫌时间紧,改在晚上。后来又变成一三五晚上,再后来恐怕就是想起来才刷。
东仓,毕业后就决然的离开校园。在寒假里,我去过他家,坐在炕上聊了半天,他说自己正在西安的工地上做事,还行。这几年从他村头开车过,几次打听,人家都说他一家子在西安,联系不上,遗憾。永孝,根强也是杳无音讯。你们不管混的怎样,都是我的好兄弟。
高宗健是我最佩服的偶像。刚进校时,有个立定跳远测试,轮到他时,我看他身材瘦小,心里嘀咕,看你能跳多远?谁知他弓下腰,两臂一摆,像青蛙一样,蹭的一声蹦出去了,远远的落地,简直是秒杀我们这些人高马大的家伙,众人先是傻眼,继而掌声雷动。在以后的交往中,他显示了成熟,担当,自律,有魄力,还有侠义。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珍藏这样的画面,晚上,灯息了,一片漆黑,突然门口一根蜡烛闪亮,一个不高但挺直的身影擎着它,嘴里庄重的宣道“我是太阳,给你们光明”,模仿尼采的口吻,博我们一笑。记得一次大学开学,我们一起在绛帐车站偶遇,我去宝鸡,他到汉中,他非得帮我买票,这钱我一欠就是三十年。
还有刘建山,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家近,他一周总能多回去几趟,让人羡慕不已,临毕业时,他倒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的坏毛病,倔犟,好胜,笑着说我应该叫冠强,这目光真犀利,不过“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这辈子也难改呀!他的挚友范国强,一位正直,说话直截了当的小伙子。还有一个王长全,英俊潇洒,很似明星,但却是个乖乖娃,这三个和高宗健似义结金兰的兄弟,四人禀性各异,却亲如手足。
智生和我一个村,他是学霸型的,性格随和,吃喝拉撒也不很讲究。只记得有一件事,挺有趣,他自己恐怕永远不知道,一次他午睡起来,迷迷瞪瞪的,从床上下来,又从床下端出一盆早已打好的水,洗脸,顺手拿个毛巾,擦脸,然后,离开宿舍。有一个家伙突然对我悄悄的说 ,“智生拿错了,擦脸的毛巾是我用来擦脚的,来不及提醒”,说完,露出一脸的坏笑。智生一向是优等生,成绩很稳定,老师也器重。不想第一年高考失利,第二年重蹈我的覆辙,兄弟执手相见,一声长叹“进了宝师院,一生完了蛋”。毕业时,还是他送我,那场面悲壮的像我要上刑场,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现在看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张鑫就是传说中的超级学霸,大眼,白净,就是个子不太高,体型微胖,否则那绝对是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他是天资+勤奋的典型,人家有一颗超级智慧的大脑,关键还比我们更努力。我们恭恭敬敬请教,问他的经验,问他难题怎么做?他“嘿嘿”一笑,“咱也不行,咱也不会”,挺“谦虚”的,可是一考试人家都会呀,成绩甩我们八条街。他最后考上了西安交大,喜报都发到了学校。大三时,突然驾临宝师院,我欣喜若狂,总算有人来看我了,最后才知道,人家是另有所谋,呵呵!不管了,来了就是客,我依然跑前跑后的一番招呼。
雷军智就在隔壁的村里,很敦厚温善的一个人,不苟言笑,深沉严肃,举手投足,俨然一枚老干部。我曾去他家,不小心触到墙上的电线,打的我跳起来,原来漏电呀,他淡定的说,“没事”。学习上他一直也是稳扎稳打,千年老二,“既生瑜,何生亮”张鑫就是那诸葛亮。接着就是陈延红,刘宏社,孙智生,魏晓红……组成了二线兵团,我在哪里?一般顺着墙角走,混迹于教室后面,属于哪种摇旗助威的人士,说起来要一视同仁,但总是被忽略,成绩不好也不坏,最后能考上,大家都觉得是侥幸。无所谓了,辩证法不是说了吗?“偶然性中蕴含着必然性”,何况我最后几次考试,如一匹黑马,突飞猛进。
李捷沉稳寡言,性行淑均 ,衣着整齐,和他常在一起是兰增强,圆脸大眼,头发如港台明星,性格也是内敛,但刚直。这两人志趣相投,形影不离,也不知毕业这三十年,是否还保持着当年的兄弟情。如今,李捷进了班级群,可兰增强又在哪里呢?
张军岐是班长,好像一直是,热心公事,全身上下,干净利落,上学时背馍的篮子也是一尘不染,馍包裹的严严实实。每一次来了以后必洗头,我好奇,他说,骑了一路,尘土满面,头发能不脏?后来,他当了兵,上了军校,一直在部队里,落脚在了北京,虽然费了周折,也磨炼了他。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他一路走来,应该受了很多苦,有今天成就,也与他当初当班长的严格自律有关吧。
揉谷还有一个赵振中,发型不错,只是夹杂些白发,性格稳稳的,我读他名字老是发音不准,他几次含笑给我指正。朱军旗好像住在他旁边,这家伙性格正相反,是个直筒子,只是被褥单薄,幸好他有一副好身板。
朱西芳可能是我在女生中说话最多的一个,不是在高中,而是高中后,偶然的机会,她和她的同学到我们学校玩。他乡重逢,突然感觉老同学还是亲切,以前总觉得城里的女孩应该比较娇惯,后来发现不是这回事。她真的是好姑娘,贤淑聪慧,坦诚大方,颇有内秀。高中时常和吉芳梅相伴,是一对死党,芳梅也是安静少言,成天背个包,也不住校,风里来,雨里去,但从不误课。虽不熟悉但能感觉是善良的好姑娘。还有一个魏晓红,那也是班上尖子生,质朴勤奋,刻苦上进,听说如今也事业有成。班上十个左右的女生,俱是踏踏实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汪淑侠,陈文侠英语早读时的全情投入,不亚于如今衡水中学的学生,也不知如今的你们是否感激曾经努力拼搏的自己。请别嘲笑我的木讷,三年来,几乎和女生没说过几句话,也许,你们不一定知道我的名字。听说,现在的你们过的都很幸福,我也替你们高兴,毕竟能一起寒窗苦读,也是一种缘分,命里注定的。
夜谈会,自然少不了,呵呵!我当然是杠头一个,看的杂书多,记得杂事多,也让他们好奇,总会说出和别人不同的观点。真理是越辩越明,可诡辩也伤身呀!学校里难得放一场电影,是《少年犯》,据说里面的演员就是犯人。我们分成两派,一派说将来不需要演员了,需要什么人,直接就让干这一行的上,最真实。另一派则说还是离不开专业演员,艺术高于生活,我属于后者。那叫吵的一个热烈呀!晚上喝的二两稀饭都赔进去了。三十年后,谁也想不到,演员却是愈加的吃香。我们讨论了未来,打死也想不出如今的汽车,商品房,高铁,手机,互联网,微信。如果时光倒流,我们穿越回去,把一切重演,不知又会怎样?我估计会发疯。
还有那个只和我们呆了一年的舍长,大大的眼睛,身材极魁梧,可惜经不住繁重的学业压力,病退。还有那个聪明能干的学习委员,瘦瘦的,非常的认真,也是呆了一年,病退。中间班上出出进进的有很多的同学,有聚有散,无论呆的时间长短,都是我们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都与我们有缘,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