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冥冥中

“前方到站,葛家庄。”

49路公交车的车厢内传来了报站的清晰女声,我的思绪被瞬间拉回了30年前……

49路公交车正在行驶的这一段以前是一条泄洪大沟,叫做窑头大沟,住在附近的人对它应该不陌生,小时候我们都叫他东河。

因为是一条历史久远的泄洪沟,窑头大沟在常年的山水(雨季山上的雨水聚集后形成的山洪)的冲击下,形成了鲜明的、四五米高的崖壁。沟底又有一些常年积水的大坑,走在沟底常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听大人讲这里经常有人因落水而殒命,所以去东河玩是被绝对禁止的。

那一年,表哥偷偷骑自行车带我去东河玩,他把自行车放在了当时葛家庄的庄北头,我们从那里找了一个缓坡下到了沟底。

沟底靠近西侧的位置有一条人们踩出来的泥路,沟底水多,地势又低,即使在盛夏凉风也一直不断。

然而这阵阵的凉风,于我来说却不是那么的惬意,因为脚边不远处就是一个个用石头砌成池壁的大水坑,黑色的池水毫无波澜,像一双双阴森恐怖的硕大眼球死盯着我。

偶尔有一根碗口粗细的,应该是废弃前用来抽水的黑色水管从水里漏出来,像极了静止不动,已经僵死的巨蟒。

眼前的这些景象已经让我战战兢兢,这时又想起了大人们吓唬小孩说的:东河水里有水鬼,会抓替身……冷风一吹,后背汗毛直立。

深一步,浅一步,我跟在表哥身后,一边盯着脚下的路,一边偶尔用余光窥视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和表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不知道当时的表哥是什么感受,比我大五六岁的表哥那时也就十五六岁,我想那时的他应该也有点头皮发麻吧。

陌生和隐藏着一点点危险的环境,是十几岁的男孩基因里无法抗拒的蠢蠢欲动。

那天,我感觉我们走了很久,一路上没有遇到第三个人,阴郁的环境似乎是为我们清了场。

突然,正在缓步前行的表哥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他这一声儿可不得了,吓得我腿都软了。

原来,表哥突然发现他的自行车钥匙丢了。对于那时的孩子来说,我们单纯的认为,丢了车钥匙也就意味着自行车可能也会丢。那时候一辆自行车的价值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价值可是不菲的。我明显看到了少言寡语的表哥鼻尖上快速渗出的汗珠。

往回找吧,应该是掉在哪里了。

我们一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两个恨不得把头贴在地面上佝偻着身子四处寻觅的孩子,一步一停顿的走在潮湿的泥路上,那副画面一定非常的诡异。

直到我们走到了放自行车的地方也没有找到车钥匙,万幸,自行车还在。

可是,车钥匙掉在哪里了呢?

稍微冷静了一点的我们,躲在一排杨树投下的树荫里认真回放着我们这一路上的每一个动作:什么时候捡了块石头投进水坑里;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掏了几个放了几天的、已经疲沓了的瓜子……然后一一对应着刚才搜寻过的地点,最后的结论是,钥匙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丢了,没有了……

我的脑子里飞快的预演着表哥如何因为丢了自行车而被大舅责打,当然也有自己被发现和表哥来东河玩被笤帚疙瘩抽的恐怖画面。

就在我们盘算着回家后怎么跟大舅交代的时候,一个大姨路过我们身边。她看到我和表哥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自行车后货架上走过来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找车钥匙呢?

当我和表哥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像刚才发现车钥匙丢了时的恐慌。

她怎么知道我们丢了车钥匙?

呃,是。

表哥吞吞吐吐的应了一声。

大姨带着我们七拐八拐的把我们领到了一户人家,当时的农村白天是不关院门的。大姨迈步进了那户人家,我和表哥就站在门外局促不安的等着。

因为大姨说,她知道谁捡到了钥匙,于是我们怀着忐忑和狐疑的心情来到了这家人的门外。

一阵鏊子烙韭菜饼的香味蹿了出来,呃,中午了啊。

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的由远及近,听得出不止一个人正从院子里向外走。先出来的是那位大姨,在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看上去跟表哥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手里抓着一夹子韭菜饼。

把钥匙给人家吧。

阿姨一边说一边拨拉了一下那个男孩。男孩不情愿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车钥匙,车钥匙上面拴着的那个用塑料细绳编的金鱼证明了它的身份。

后面的事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惊慌之后的峰回路转带来的快意,远没有恐惧更让人印象深刻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路过葛家庄、听到这个名字,这段有趣的记忆、那位神仙派来拯救我们的不知道姓名、甚至连容貌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记一下的大姨,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日子过去了这么久,你们都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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