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务正业的俺娘身上,俺都学到了啥?


俺娘今年73岁,不务正业也有60年多年了吧。


01


9岁那年,俺娘就敢不务正业了。

姥爷知道后,差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原本,俺娘的正经事儿,是每天和她大哥、大姐、二姐、三姐,跟着姥爷忙地里的活计、照顾弟弟妹妹。

和哥哥、姐姐们早起干完活,连追带打的飞回家后,估摸好时辰的俺姥姥用大铁锅煮好了米汤、贴好了下劲儿的野菜饼子,领着俺老舅、五姨,还有肚子里的没出生的老姨,等着他们回家。

进了门,俺姥爷倒是不急,蹲在灶台边,先撮一把旱烟袋子里面碎烟叶,从灶台里抽出一根发烫的柴火杆子,缓缓的引着了长烟杆的另一头,吧嗒吧嗒的抽完,看着孩子们头碰头吃完跑出去玩,才正襟危坐在桌子旁,这时,俺姥姥踮着裹着长布的小脚,从高处的木柜上面端出一盆温度正合适的饭,看着姥爷一口口的吃完。

俺姥爷闲不住,早饭后喜欢往村外走,一走就是大半天,有时候天擦黑回来,有时也会出差一段时间,听村里人讲,俺姥爷是见过世面的。

好在庄稼人一天只有两顿饭,晌午过后,俺姥姥才开始准备一天中的第二顿、也是最后一顿饭。俺娘就是趁着姥爷不在家的这段光景,溜出去上学的。姥爷在家的时候,孩子们都撒出去疯跑,少一个也没人在意,晚饭回来一起吃饭一个不少就对了。

不帮家里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倒也罢了,俺娘那时铁了心非得吵着上学,又不敢和姥爷说,光有本事磨我姥姥一个人。

俺娘可能自己做梦也没想到,当年“我非要上学”的倔强,多年后让她走进了后来的北京大学,也让她从此离开了这座小山村。

俺上小学的时候,每年暑假都住在三姨家,有一回,趁着三姨掀开红油漆的木头柜子,我抢出系着红绳的户口本,三姨那页“文化程度”一栏里,看到手写的三个大字:不识字。不识相的我哈哈大笑了半天。那时的三姨承包了村里半座山的苹果园,她用整座山一般宽阔的嗓门把我吼着轰出去玩了。

小时候的俺,只有在寒暑假才回去姥家,主要也是俺爹俺娘都要上班,没人看着俺和弟弟。每次回去,俺姥爷高高的个子,一副高冷的表情,俺总是有些害怕,长大后懂得了,一家十口的生活负担有多重,大概那时只有他心里知道吧。

原来,俺娘的四个哥姐都不识字,俺娘也过了上学的年纪,俺姥爷也没有张罗着让俺娘去学堂,俺娘真急了!书包、铅笔、本子统统没有都不是事儿,只要回家像模像样的帮着俺姥姥缝缝补补、照看一下弟弟妹妹们,大面上就过去了。

于是,俺娘早上吃完饭蔫溜儿的走小路上学去,一蛮竟是两年。

转眼升三年级,俺姥姥特意缝了个斜挎的布书包,原本还想塞个热鸡蛋进去,竟被身后姥爷叫住了!其实,姥爷早就怀疑,四丫头勤快是勤快,嘴里也更勤快了,竟还认得些字,邻居们常常夸四丫头是文曲星。而自己的老伴儿常常掏出压箱子底儿的小布包,打开装着一分一分毛票若有所思。

“你俩给我站住!”

纸里包着的火终于着了!

姥爷嗓子眼里堵着的一口痰,一提气,呛入气管得咳了半天,砸后背、给水喝都不管用,脸憋成关公后才渐渐缓过来,姥爷也认了命了,只哑着嗓问了一句:这回拿了钱干啥去?俺娘眼泪飞出来,憋了许久的委屈倾泻而出:买字典!

俺娘大声嚎啕着,头也不回的奔学校方向跑去。

姥姥手里攥着热乎乎的鸡蛋,跟着姥爷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回了家。

后来俺的老舅、五姨,还有转年出生的老姨,都在七八岁上下进了学堂。不过只有俺老姨把书读出来,还成了村里的小学老师。

姥爷默许了俺娘的心愿后,俺娘更加勤快了,农活、织布、洗衣服、照看弟妹,打扫卫生样样抢着干,生怕偷了懒被姥爷瞧见,断了上学的这条路。

就这样,种地、缝补、挖野菜、做饭、逮蚂蚱等多项技能,都融在俺娘的血液里,成为化腐朽为神奇的生存力量,无论身处何种苦难之中,都能和打赢仗的特种兵一样,不屑地掸去身上沾染的泥土,大踏步的走出胜利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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