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五期【烟】
(一)佛
佛像在深山的菩萨洞里,前几天刚下过雨,地上的泥干了,空气湿润着,一切才显得温柔。不知道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这里的洞中雕塑了一些佛像,然后又涂上颜色,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的,几百年不知道,有的洞中佛像已经破碎,见不得菩萨的真容了。
从东边帝都来了一行人,声势浩大。途径清风山峦,看到上面有香火,便想着上来看看,说来也巧,远远的地方看到的青烟混合到一起成为一股,近处一看,两座山的半山腰一座是道观,另一座山的半山腰是这里的菩萨洞。圣人与佛有缘,自然是登上了菩萨洞,菩萨洞内见菩萨。
“对面山上的香火好旺啊。”女人开口说话。
“圣人,要不要我派人过去打探一下。”
“不用了,我们是拜佛的,那里烟火旺他们的,我们拜我们的。你知道拜佛拜的是什么吗?”
“回陛下,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臣不知。”
“我说,人们拜的什么?”
“属下不知。”
“心。”
圣人端详着菩萨慈祥的脸庞,双手闭合说。
(二)树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翻过两座山,我和师父二人便到了清风山。在这座山的半山腰是师叔的道观,清风观。道观只有两三间房子,一路上听师父说这座道观修建的时间比较早,可以追溯到唐朝,听说那时候这里的香火可旺了,不像现在只剩下两三间屋子。正殿中柱子上的油漆已经掉落了很大一部分,显得破落不堪。正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香炉,看里面烟灰的程度,大概已经很久没人上香了。这年头都填不饱肚子,没人上香是对的,天上的神仙不差这点人间烟火,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人间苦难,只是享受少一些,生活苦一些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我望着师父淡淡的胡须,淡淡的白,风吹过飘了又飘。师父捋了捋胡子,我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师叔!”
无人应答。
“师父我们不进去吗?”
“等你师叔出来。”
这儿附近的山上就这一座建筑,在另外一座山上便是佛家供奉的菩萨洞,师叔平日里这时候应该在山上砍柴,或者睡觉,师父和师叔都喜欢在白天睡觉,特别是中午的时候。我们敲了敲正殿的大门,门里没有人,偏房也没有,这么大点的地方没道理。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我们便四处转转寻找师叔,在道观东方不远处的位置发现有一个洞,想到师叔有可能在此闭关,我们便不约而同走到了洞口。这个洞浑然天成,顺着洞口走进去一看,里面大概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但还必须是小屋子。一个人穿着黑色道袍坐在洞下的巨石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跟着师父走了进来,透过洞外的光近眼一看,是师叔,师父看着师叔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我,目光深邃而又温暖,只见师父他走上前去,探了探鼻息,随即停滞了一下,摇了摇头,师叔已经羽化了。
“无量天尊。”
打坐的时候是不用吃饭的,师父经常跟我讲,饿了就舔一舔洞周围的石头。师叔肯定也是这样,不过他已经羽化了。不然可以问问他石头是什么味道,现在是不大可能了,问师父师父也不会告诉我,他只说自己去悟。我年龄还小,还达不到闭关的要求,师父总让我练功,总说一日不练十日空之类的。我知道,这年头饿死了很多人,各地都忙着起义,打仗,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朱元璋的北伐部队一到,一把火道观什么也没有了,我和师父二人只好上山到师叔这里,勉强生活下去。其实我还是不懂,练功有什么用,保护不了道观,什么也干不了,师父说修行,修的是心。
等安顿好师叔的后事,已经是傍晚了,道观的院子后面种着些菜,师父去采摘了一些,吃过饭后,月色上来,师父打坐,我练功。我有时想偷懒,因为吃得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劲儿头,等我偷懒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师父总会喊我的名字提醒我。奇怪,他都没有睁眼,怎么晓得我坐下。大概是他心中的静和我心中的不安静,两者不能够在一起,在一起就会闹腾,我爱闹腾,我总是闹腾,在院子里跑过来跑过去,扔石头,耍木棍,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一天天也算是有条不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日日夜夜年年。
一日正午,师父对着空荡的院子发呆,我望着他说:
“师父,你是不是在想院子太空了,我们两个人?”
“是,我们种棵树吧。”师父笑着说。
“好,种树。”
两棵银杏树。
(三)人
风急雨也急,灾荒已经饿死了很多人。妇人家里附近的野菜也挖光了,只好再去深山里去看看。妇人背着箩筐拄着木棍,披上蓑衣,顶着风雨上山。其实这样的天气不上山也是可以的,所谓心诚则灵,病床上的男人久病不起,妇人有妇人的理由,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跪拜菩萨,今天必须要去。
自家就在大山的脚下,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子,顺着河流,在河流的右侧山坡上,不一会儿河水涨了上来。妇人挽起裤腿,顺着原先河里留下的石头柱子,一步歇一下稳住重心,以免被大水冲了去。过了河,沿着小路上山。雨水顺着树木的根,路的途径,哗啦啦直流。这时候妇人望着山,山还是那山,它是那样的挺拔巍峨,雨水产生的雾气给了一种朦胧之感。家里的男人自感染风寒不久便卧床不起,男人总说病好了就去参加八路军,参加八路有饭吃。虽然当下的日子苦,但总不能不想以后的日子。想到这里,妇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步伐,她一定要见到菩萨,跟菩萨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好。
到了山脚下的庙里休息了一会儿,庙里的人都劝她今天别上去了。原先的山脚下是没有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庙,可以让来往的人在这里短暂地休息,而且每逢过年过节上香的时候,总要举行一些仪式。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妇人见过那种仪式,仪式举行完毕后,要放鞭炮,放完鞭炮才可上香。那样的场景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了,因为大家穷得很,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说供奉菩萨了。但大家心很诚,香火始终没断过。
等,等雨小了一些,妇人接着上路,草鞋带着泥泞,路很滑,不一会儿,终于到了第一个菩萨洞,第一个洞是距离现在最近的,再往里面走,洞的年份越晚,听说最早要在唐代以前。到了菩萨面前,妇人失声痛哭。石刻的菩萨也很辛苦,面庞上的石头又掉落了一些,破损更加严重了,地上还有些被风吹散的那些石头碎片。
经过岁月的雕刻和洗礼,石头都熬不过,更何况是人,悠悠岁月,只希望当家的这次能平安度过。结婚几年也没留个孩子,想到这里妇人哭得厉害。又过了一会儿,妇人把石头碎片放在包裹里,从洞里出来,天已经放晴了。妇人小心回家把石头碎片放置在家中间的墙洞上,位置也算安全。就这样又过了些时日,眼看着男人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一日天下雨,倾盆大雨,山体滑坡,泥土石头树木,石头堆积着,树木横七竖八,脚下的淤泥泛滥。妇人和男人早早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站在山坡的空旷地,只能干看着自己的房子被雨水冲击,无能为力,人在大自然面前异常地渺小。等暴雨过后,还好,自己家房子虽破,倒塌了部分,但是整体还在,修缮以后还可以住人。妇人在雨后清理房屋,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些个石头碎片,大多被水冲走了。不过人没事就好,用妇人的双手和男人的双手,连接着旧的部分,新的石头开始组成新的房子。
(四)石头
张作家和赵老师,二人看风景,悟人生。各自骑着各自的摩托,一辆太子,一辆铃木踏板。一路上谁也不服谁,不是飙车,就是有一股儿心劲儿,也不是写文章,那是另一种风采之间的展示,文人相轻,他俩只是两个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赵老师是胖的那个。
二人决定先到菩萨洞,后到清风山,两座山挨着,一大早香火很旺,看来有人要抢头香,说着便听到一阵鞭炮声,走到山脚下的庙里,来往的人们已经开始上香了,不过求子的妇人居多,赵老师问张作家拜不拜,不拜,张作家说自己不信鬼神。
辗转上山,二人很快看到了第一个洞,说笑着,伴随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很快到达了第二,第三个洞,此时正有别的香客在虔诚地拜佛。这位香客带着自家的孩子,心很诚,上完香后留下了100元,崭新的票子十分亮眼。
赵老师也诚心诚意去拜,张作家可能因为年轻没有去拜,只是心里暗暗想着要找个女朋友也不知道这里的菩萨管不管,他望向道观的方向,发现这两处的香火都没有山脚下的庙里旺,看来大家都挺喜欢孩子。
现在已经看不到菩萨的真容了,都是些纸质的菩萨图片遮挡着破碎的墙壁,只有一个洞比较清楚地能看到菩萨原先身体雕刻所处的位置。赵老师说这里的佛像雕刻在唐代以前,武则天也来过呢,那时候说是来拜佛,其实是视察军队的各个据点,以此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张作家听后觉得说得有道路,但是有没有可能只是拜佛,没有其他的想法,不过二人说了半天,看来是行不通的,圣人就是圣人,大人物一举一动必须有深意,这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念叨着念叨着二人又下山重新走到了小庙中。
赵老师这个胖子是个实诚人,给管理的人说上面有香客留下了钱,大家都笑得喜笑颜开,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使得人开心。
骑着摩托车没走两步,就到了隔壁清风山的清风观。正殿门口左侧的位置,院子里面有两棵树,银杏树。
一棵死的,一棵活的。
虽然很粗很大,一个人的胳膊抱不住,为什么这棵死的不把它拿掉呢,看来是怕这棵活得孤单,所以假装在这儿,生与死,做个伴。
赵老师说张作家无聊,无聊就无聊在这种地方。说着两人走到了东边的神仙洞,神仙洞外看到了一位老道士,这位老道看着头发长时间没有洗,看起来不干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起来像个要饭的。外面的香炉里也是久久没有香火,只有刚刚正殿里看到一些,看来道家是真随缘,只管人填饱肚子,神仙自己逍遥自在去了,只是不知这里的神仙是管什么的。心里想着嘴上说着这些东西,二人看到神仙洞门口有一副对联:
“世间唯有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
在洞的门口还有一个碑文,上面记载着元末明初的时候有一个姓张的仙人,在此飞升。
走进洞内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作为一处景点,为防止洞塌陷,里面用上好的木头支撑着,四周的墙壁上都是石头,石头没什么可看的,不过难道有人舔它们不成,石头黑黑的亮,倒是神仙都已经飞走了,没有了。
二人中午来到山脚的村庄下,想着休息休息。大多数人家已经搬迁出去了,住在政府集中盖的地方,只有少部分人住在村里,保留着村里的房子,他们世世代代在大山里,放羊放牛,摘地里的野菜都可以,但不可以没事干,没事干是不行的。在村口遇到一个放牛的,说着二人都听着费劲儿的家乡话,村口还有一根非常大的被人砍下的树木架起来成为一座桥,也可以走下面石头接着石头组成的路。
很快二人就到了山脚下村庄的旧址,几个房屋残院破壁,二人不约而同地先往上走一些,找一个大点的石头平台,站在上面方便。
每到一处就会这样,撒尿成为了一种习惯。撒尿的时候张作家注意到在他的右手边有一棵树,藤曼已经长到了另外一棵树的树干里去,二者已经相融,不由得觉得有趣。
“你看这棵树,你说找对象就不能物质和意识大差不差都满足吗?”
“想得美!”
这个赵老师说得对,不过现实总是存在的。二人又到几个旧房屋里转悠,直到看见一个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子窗户部分的石头和其他位置的不一样,看着像是云彩叠着云彩,细细一看青一部分,蓝一部分。
“赵老师,我们应该把这个房子推了,把这些个石头带走。”
“你比我还厉害。”
“算了,芸芸众生,带不走的。”
张作家用木棍戳了戳旧房子的墙面,丝毫不动,还挺结实。
刚刚的念头已经没有了,等张作家和赵老师二人回到乡镇的卤肉店里吃着面条,过程中赵老师讲到这件事,张作家自己回忆起这段事,总觉得芸芸众生,带不走是对的,两块卤肉就着啤酒下肚,事情就已经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