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雪对着便池一阵乱吐,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被吐出来。这帮杂碎,是要往死了灌我。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污物,忿恨地骂着。
手扶着墙,等眩晕过了劲,一步步走到洗手间镜子前。
镜子里的自己,枯黄的头发恹恹的耷拉在脑袋上。眼睛看起来像两个黑洞,无神地盯着自己。吃了死孩子一样赤红的嘴唇斑驳不堪,再搭上不知抹了几斤粉的惨白的脸,活像个女鬼。小雪对着镜子苦笑着,那女鬼马上换上一副凄楚的表情,看着渗人。
拿出口红在嘴唇上重重地涂了几层,又拽了拽短得要露出屁股的裙子,小雪正要走出洗手间,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时小玉扭着腰肢走进来,她撇了小雪一眼,从化妆包里掏出一盒粉饼,拿出粉扑在脸上扑着粉。
“外面怎么这么大动静?”小雪问。
“来嫖的碰上了做小姐的老婆。”小玉轻描淡写地说。
经过事发地点,小雪看到安妮被一个壮硕的男人,下着狠手朝头上和脸上暴打。她头发散乱地盖在脸上,地上血迹星星点点。衣服已经被撕扯地不能裹体,光着脚,脚趾上猩红的指甲油很刺眼。一旁,经理和几个男服务员在试图拉开男人。
这种事在KTV见多不怪。
小雪往房间走,看到过道歪倒着两只高跟鞋,像抽了筋的蛇摊在那里。她抬起脚把鞋子踢向了墙边。
在包房前,小雪把前胸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隐隐的一道沟,又用手拢了拢头发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如同群魔在乱舞,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迷离的脸。男人们把身边的女伴搂在怀里上下其手,女伴们则发出假意的惊呼和娇嗔。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烟味、酒味及荷尔蒙的混合味道,令人作呕。
“去你妈的,臭婊子。”一个男人的声音虽不高,但在场的人全部都安静下来。豪哥满脸怒气地一脚把一个“公主”踹倒在地,嘴里骂着。倒地的“公主”掩着脸小声抽泣着。
豪哥是老板的财神爷,老板当爷爷一样地敬着他。豪哥脾气极坏,且喜怒无常,晴雨不定。前一分钟还兴高采烈,后一分钟就吆五喝六。“公主们”都很害怕他。
“豪哥,干嘛发这么大火。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喝一杯消消火。”房里的“公主们”都比小雪来得晚,应付不了他,小雪只能硬着头皮出马。其他人也想打破尴尬,也都劝着他。
豪哥接过杯子一口喝下,嘴巴继续骂骂咧咧。
“你们都愣着干嘛,给豪哥表演节目呐。”小雪冲小姐妹们使着眼神,她们会意,开始跳起搔首弄姿的舞蹈。一旁的人起着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这时豪哥的手机亮了,他出去接电话。刚坐下,小雪就凑过去说,“豪哥,手机快没电了。我拿去给你充充电。”刚才来电话,小雪看到他的手机只剩一格电。看着小雪谄媚的样子,豪哥堆满横肉的脸上竟然表现出了友好。
当小雪把充满电的手机递给豪哥时,他满意地看着她,临走时还不忘在她胸前抓了一把。
晚上的例会,小组长妮娜把小雪大大表扬了一番。嘱咐大家都机灵点,谁得罪了这些大人物,谁就别想在这行混了。接着妮娜开始总结昨天的工作业绩,她一一指出谁的业绩下降了,又尽其所能地传授该如何提高业绩的方法。
妮娜大着嗓门讲,一屋子二十几个“公主”像没听见,弄指甲的弄指甲,照镜子的照镜子。妮娜在她们眼里就像蚂蟥,靠吸她们的血活着。
小小的房间里混杂着脂粉味、饭味、烟味,幽暗的灯光下,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没有灵魂的鬼魅。在角落里,小雪发现一张新面孔。
女孩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领会精神一样听着妮娜的话,一副胆怯又好奇的样子,像刚来时的自己。
2.
“为什么做这行?”话一出口,小雪苦笑起来,她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她刚来那天,华姐也曾问过她同样的话。
“爸爸有病,弟弟还小......”
“你叫什么?”
“丽丽。”
似乎每个人干这行都有迫不得己的理由,像丽丽、像华姐。
华姐老公厂里效益不好,结婚买房时还欠着债,孩子五岁了,需要更多的教育投入。她虽然是大学毕业,但也没找到像样的工作。
而她也是因为有个病妈,还有个要上学的弟弟。
那时,妈妈的病捱得太久,爸爸不得不把她送去医院,医生检查完说要马上做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妈妈不想治,可爸爸已经挨家挨户借了钱。
爸爸在电话里跟她讲这事时,小雪听到的都是爸爸的叹息声。
于是,她离开了工作三年的工厂,找到了小玉。
当时的小雪想不明白小玉为什么要做这行。她有个哥哥已经结婚,爸妈承包了十亩地,她家在村里算富裕的。
两人还在工厂做工的时候,小玉就总抱怨工资低、工作累。每次逛街,看到漂亮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她眼里就放出了光。
那些东西小雪也喜欢,可她觉得那不是她能消费的起的。她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想象着爸妈收到她寄的钱时开心的样子,她再苦再累也值了。
后来小玉就没正经上过班儿,可衣服、鞋和包买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贵。她也像城里人那样打扮地花枝招展,每次回来都跟她们炫耀,她的包包值多少钱,她的化妆品是进口货。
小雪和工友们都知道,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她们一同来工厂打工的小姐妹们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有像小玉这样毫不在乎到处张扬的,也有从此销声匿迹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们去做什么了。每次谈起她们时,口气都是不屑和鄙视。
那天小玉回宿舍搬家,工友们都躲到别的宿舍,小雪多加了几个班很累,躺在床上想多休息会儿。
“又加班了?”小玉边收拾东西边没话找话地说。
“嗯。”
“你这么拼死拼活、加班加点的能挣多少钱?不是我说你,小雪。现在不趁年轻多赚点钱,等年纪大了,想赚也没得赚了。”
小玉停下来坐在小雪的床边熟练地点上一根烟。
她画着浓妆,脸上像套了个假面具,可始终掩饰不了平庸的姿色。翘着二郎腿的短粗的腿上绷着黑丝袜,不停地上下抖动着。烟雾里的小玉让小雪很陌生。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可我还瞧不起你们呢。你们一个月挣那点钱,不够我一晚上赚的。”
“再说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陪客人喝酒。一晚少则几百块,多了可就没数了。我们那个场子就有个公主,一晚上收了好几个满堂红,顶你在这里干一年的。”小玉如数家珍。
“满堂红?什么是满堂红?”小雪有些好奇。
小玉瞟了小雪一眼,嘴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场子里的叫法。是客人给的打赏,一个满堂红一万多。”
“啊?!”小雪一惊。
小玉脸上得意的样子,像得了钱的是她自己。她打量着小雪说,“你条件比我好,能赚得更多。”
3.
小雪第一次穿起了自己想都不敢想暴露异常的衣服,又被带到房间里像菜市场的白菜一样地被客人挑来选去。但那些不安和屈辱感,很快就被她那晚赚到手的四百块钱所带来的兴奋所替代。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再放开一点能赚得更多。”看着兴奋地小雪,小玉不屑一顾。
“我可不出台。”小雪有自己的原则。
“谁让你出台了。”
小雪疑惑地看着小玉。
“让人摸呗。”小玉不以为然地说,“那一晚可就要上千了。”
小雪面红耳赤。
“摸一下也不能少了什么,还能多赚几倍的钱,有什么的呀。”小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让小雪看不懂。
小玉干的时间不是那里最长的,可绝对是最能花钱的。她的吃穿用度跟小雪她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买个内裤、袜子都是小雪听都没听说过的品牌。
小雪虽羡慕,但她肩上的担子不容许她有多余的想法。
妈妈手术虽然做得很成功,可后期还需要药物治疗,也是一大笔钱。如果真像小玉说的那样,再放开一些,这些钱不用多久就能赚出来。到那时,自己也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享受一下花钱的乐趣,有什么不好?只要守住底线!
尽管这么想,可真正做了,小雪还是诸多不适应。那段时间每次回去,小雪都在浴室里一遍一遍洗着自己的身体,恨不得能用消毒液从头到脚浇个遍。那时的小雪一次次地想不再干了,可那股决心,在一次次拿到钱后又灰飞烟灭。
第一次,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红绳。当你不想逾越时,它像星罗棋布的钢索,让你无法打破。可一旦要去逾越 ,它又脆弱得像蜘蛛网,轻轻一碰就碎得稀里哗啦。
小雪告别女孩的第一次,来得太自然令她猝不及防,让她本以为牢固的道德钢索,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是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当看到小雪凑过来雪白的胸脯时,他半低着头面露羞涩的表情,激起了小雪的征服欲。
“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斯文男说。
“来,喝一杯。”小雪举起酒杯,斯文男跟着喝了下去,两杯过后,他有些吃不消。
“我不能喝酒。”
“那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小雪身子靠过去,有意无意蹭着他,她喜欢看他脸上的羞涩。
“我们聊聊天吧。”
斯文男问小雪为什么做这行,小雪笑而不答,反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说是客户邀请,他有女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
两人聊得很开心,小雪看出了他眼神里不一样的内容。
“出台吧。”斯文男勇敢地盯着小雪,眼神让小雪发慌。他抓住了她的手,手心里的汗让小雪一阵冲动。
小雪在高中时期有过性经验,但与斯文男一夜欢愉后,着实让她对他相思了几天。欢场无爱的道理,小雪懂。可谁又能拉得住信马由缰的情感。
那以后小雪再没见过他,那以后小雪再也挡不住妮娜不断劝她出台的要求。这个吸血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她多赚钱的机会。
“又不是第一次,绷着干吗?出台一晚可就几千块呢,小姑娘!”
上了贼船,还想期望别人会认为有人能出污泥而不染的吗?像掉入染缸的白布,再从染缸出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是白布。
小雪感觉自己所谓的道德底线,就像海滩上筑起的貌似坚固的沙坝,在一次次的潮涌下慢慢蚀化了根基,最后小小的一次浪涌就摧毁了整个沙坝。
4.
“住手!你他妈的给我住手!”小雪冲过去撕扯着拽着丽丽头发的手,丽丽被放开了,头发像开了花。
“这个贱货偷我东西!”
“我......"
“给她。”
丽丽从柜子里拿出一支口红,递了过去。
“快滚。”小雪冲那女人怒吼道。
“小雪姐,我......”
小雪看也不看她,走开了。
对丽丽的照顾,小雪也说不上是不是受刚来时华姐照顾她的影响,她只是觉得她有责任去帮她。
每次丽丽可怜兮兮地央求小雪借给她钱时,小雪都欲言又止,却又把钱塞给她。丽丽很长时间没进包房了,好容易进了包房,又被客人刷了下来。她是真得需要钱。
接济她,小雪不觉得什么,她恨她把钱倒贴在别人身上。
丽丽告诉小雪她有个男朋友,小雪曾见过一次,个子不高、很清瘦的小伙子。她很爱他。男孩在发廊工作,赚的钱全寄给家里,他们的花费都由丽丽出。
男孩已在老家结婚,孩子都三、四岁了。
爱情能让女人变傻,责任却能让女人坚强。
华姐为了家为了孩子,即使每晚都要去洗手间吐几次,可责任让她坚持下去。如今她的儿子马上就要上学,需要有人照顾,老公跟她商量让她回去。
走的那天小雪去火车站送她,她说回老家想干个小买卖,又说这行做不长远,让小雪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小雪不是没考虑过这个严肃的话题,可她没找到答案。
家里的债务还清了,妈妈的身体恢复了,弟弟也跟人学徒了,一切负担都没有了,可小雪感觉自己也没有方向了。她实在找不出不为钱活着的理由。
但钱已经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漂亮衣服、昂贵的鞋、包给她带来的快乐在她付款买下它们时就瞬间消失,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买回东西那样,在回家的第一时间剪掉商标,第一时间披挂起自己的战利品站在镜子前。
那些战利品们成堆地躲在柜子里,只等着她哪天高兴,它们哪天才能重见天日。
她记得那次跟小玉探讨这个问题时,她说,
“打算什么,过一天算一天呗。”
“可这也不能干一辈子吧。”
“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再去工厂,一个月赚个两千、三千的,你干吗?”小玉一脸不屑地看着她,那表情像极了当时工友们看小玉的表情。
那一刻,小雪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每月拿着2000块钱,但过得很有自尊的生活。
当她每天三更半夜不知从哪张床上爬起来,在寂静无人的街头打车的时候,出租司机们对她投过来的是交织着鄙视、厌恶却又龌蹉、下流的眼神。在他们没得到预想的好处时,又会在她下车后,恨恨地骂了一句“婊子!”
她的自尊心就是这样一次次地被撕扯成碎片,她的心开始麻木。她脸上的肌肉也只在看到客人时,才会变得活跃起来。只有那时,她才是盛开的玫瑰,哪怕开放只是昙花一现。只有在那时,她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爸爸不是曾经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就在那时,小雪遇到了老蔡。
5.
老蔡是在一群小弟的簇拥下出现在小雪面前。他半高个儿、微胖,光头,脖子上的金链子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又土又豪。
老蔡是社会人,小雪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有钱。第一次见面,老蔡的眼睛就贼贼地盯着她。
老蔡很能喝,但从不强迫她喝。偶尔他会摩挲着她的敏感部位,可绝不会像别的客人那样,一副花了钱就要摸回来的恶心嘴脸。老蔡很舍得花钱,每次来都要扔在这几千块。可更多的是让小弟们开心,他只是喝酒、抽烟。他只抽6块钱的中南海。
光顾过几次后,老蔡把小雪带出台。第二天,小雪刚睁开眼睛,就听老蔡说,他租了房子,以后她不用再去上班了。
躺在床上,小雪流下了眼泪。
老蔡给租了一套二居室,每月给她一万块。虽然比上班少了许多,可小雪是满足的。她好好地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规律的生活让小雪的身心调整过来,也让她对每天的日子有了期待。这期待就是老蔡。
刚开始的几个月,老蔡几乎每晚都来,两人像夫妻一样地过起了日子。那段时间,看着老蔡油腻的光头和凸肚,小雪都觉得可爱。可后来老蔡来的次数越来减少。
小雪很清楚,老蔡不是回家陪老婆,他老婆从不管他的事。是她对他的吸引力不再像以前那么大了。
没有老蔡的日子,小雪觉得时间变多了,以前睡不够的觉,反而越睡越少。
这段时间妈妈三天两头打来电话,明着是问她过得怎么样,可她听得出来,妈妈是想知道自己的个人情况。看小雪没反应,妈妈就说她小学同学谁谁二婚都结了,又说她初中同学谁谁第三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最后,只能直白地要求小雪赶快找个对象嫁了,了了她老两口的心愿。
几次之后,被妈妈唠叨的没法,小雪顺口说有对象了。本以为就此搪塞过去,没成想妈妈说要来过来旅游,顺便看看她。小雪清楚,妈妈的醉翁之意是在她的男朋友。
看着老蔡摸着光头在想辙,小雪心想,他清楚自己是肯定不能出马的。
还是老蔡机智,他找了一个有正经工作的朋友小杜来客串。
老蔡安排给小雪爸妈接风。餐桌上,小杜尽心尽力地表演好男朋友的角色,看得小雪心里直偷笑,感叹他不进演艺圈都是贵圈的一大遗憾。
爸妈被小杜哄得开心, 心也放下来了。见过之后就急着回家,说地里有活要干。
总算把老两口糊弄走了,可寂寞赶不走。情人节那天,老蔡说好的要来,可等到晚上八点,也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接。
第二天老蔡来电话,说昨晚喝多了。看着小雪不依不饶,他直接拿出5000块,让她出去旅游。这次小雪不干了。
每次只要小雪闹得凶,老蔡就给钱让她出去散心。刚开始,小雪觉得老蔡是在乎她,又能出去看看风光,心里还挺美。可出去了几次,她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朋友们都没空陪她,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跟团游。
团队里除了成对的老夫妻,就是成对的小夫妻,唯独她一个孤家寡人。看着人家卿卿我我,小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闹着让老蔡陪她去,老蔡可没那闲心和闲工夫。
那天,看小雪不消停,老蔡只好答应带她出去吃饭。可一到饭店,小雪看到一桌人都是他的小弟,心里就来气了,他就不能好好地单独跟她吃个饭吗?
饭桌上,小雪的脸一直没放开,小弟们看出气氛不对,都嫂子、嫂子地逗着她说话。她就是不搭理,这下老蔡的脸上挂不住了,他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小雪脸上,嘴里骂着,“给你脸了,敢跟我甩脸子。”
小雪捂着脸,大眼泪叭叭地往下掉,一转身冲出了门。
这不是老蔡第一次打她,也不是第一次当着人面打她了。他把她当什么?
她知道那些小弟们,虽然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嫂子、嫂子地喊。背后里该瞧不起她,还是瞧不起她。跟着老蔡,她只是为了钱吗?
刚跟老蔡在一起的时候,小雪确实是为了钱,可后来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男人。她更希望老蔡能在她寂寞的时候多陪陪她,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哄哄她。
跟了老蔡几年,她也是奔三的人了。小雪曾觉得她对老蔡是有感情的,老蔡对她也如此。只要他对她好,她就这么不要名分地跟着他。怎么过不是一辈子。蛀虫一样的活着,也有蛀虫的快乐。可老蔡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儿,闷了就拿来耍耍,烦了就扔到一边,不高兴就拳打脚踢。这样的男人值得让她耗下去吗?
上次爸妈回去后就一直催她结婚,逼得她没办法,就说和男朋友吹了。那以后父母好长时间没来烦她。上周妈妈来电话,说在村里给她找了个人家,要她回去相亲。那个人是小柱子,35岁,是个老实孩子,就是家里穷点。这没所谓,小雪家可以不要彩礼,她家现在不缺钱。
小柱子?小雪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拖拉着破鞋,十多岁还趟着鼻涕的形象。他?那时的小雪觉得自己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这样一个人的地步吧。
可如今看来,自己该打算打算了。
6.
“哥,我妈来电话让我回去相亲。”老蔡一进门,小雪就如实地说,心里却很希望他能挽留她。
老蔡一怔,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拉开手包,掏出一把钞票放在桌子上,转身出了门。看着桌上那一摞钞票,小雪冷笑着。这就是她用三年的青春换来的。
小雪回家相了亲,小柱子长了三十多年还是那副穷酸像。看着他家徒四壁的房子和长期卧床的老父亲,小雪点了头。很快,两人定了亲。
小柱子从没出过家门,想在结婚前出来看看。小雪也想着回那个伤心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打包,跟这个地方做个完结,就带着小柱子回来了。
看着小柱子放光的眼和惊讶的合不拢的嘴,小雪出了神,她那时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两人在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同乡,是小雪当初的工友,跟小柱子从小光屁股长大。两人见面后,工友非要请小柱子喝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小雪心里有些不安。
小柱子跟工友走后,就没了踪影。小雪找工友问,他说他们早就分开了。小雪逼问他跟小柱子说过什么,工友低头不语。
小雪知道要坏事,没敢回老家。果然,两天后,妈妈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问小雪,她和小柱子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柱子一回来就把亲给退了。
心烦的时候,小雪都会去看大海。
沙滩上一个聋哑人举着手机跟恋人视频,他一会把手机镜头对准大海,一边比划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从他脸上看得出幸福。
幸福能信手拈来却又会遥不可及。自己曾经的幸福就是加完了班,好好地睡上一觉;就是每月发工资给家里寄钱的那一刻。可如今幸福就像天边的云,看得见,摸不着。
手机响起来,是丽丽。这傻女又要借钱倒贴小白脸,女人怎么都这么傻。
小雪苦笑着看向大海。自己刚来到这个城市,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海时,她是那么疯狂地跑进了大海的怀抱,哪管衣服都湿湿地贴在身上。那时的她多单纯、快乐。
小雪一步步走进海里,她觉得离纯洁、快乐的自己越来越近,可离岸边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