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膜

陈平洗完脸，随手拿了张面膜贴上。江老太看见，问道：你老贴这个，有啥用没有？陈平正在看一个好玩儿的视频，没听见母亲的话；江老太又重复了一遍，陈平才随口答了句：喔，这个是美白保湿的。江老太来了兴趣，忙问：贴了这个就能变白啦？那这个我贴了管用不？陈平看着江老太，忍不住笑道：妈，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变白呢？一句话把江老太说的低了头，半天没发出声儿来。陈平也觉得自己说的重了点，忙道：我买了好多呢，拿一张给你试试吧？江老太忙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喜色，随即说道：我用还管事儿吗？不会把你面膜浪费了吧？这挺贵的呢。陈平笑道：浪费啥？面膜买来就是要用的，给谁不是用啊？江老太听了这话，觉得女儿不是真心想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吧，我一个老婆子，还用着干啥，都黑了一辈子啦，早习惯了。陈平觉得妈妈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就是在试探自己，一个面膜都拿来试闺女，真是受不了。于是，很不耐烦地说道：要也是你，不要也是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说完就起身去洗手间把面膜揭了，回来收拾打扮一番出门去了。

江老太坐在家里愣了半天，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儿了，好端端地给闺女要什么面膜啊。闺女正年轻呢，还上着班，天天要见人，是得打扮一下；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一天就是帮着儿子带孩子，成天跟一群老太太们在一起唠嗑，要变白干嘛呀？这不是做精嘛，难怪女儿会烦了，闺女心里说不定都觉得我是老不羞了，我真是...哎，等闺女回来，得好好跟她解释解释了。

陈平约了朋友出去逛街，走到中老年服饰哪一块儿看见花花绿绿的老年服装，忍不住吐槽道：这卖衣服的也是，给老年人穿的衣服这么花里胡哨的，看着多别扭啊。朋友笑着说：你哪知道呀，这老人就跟小孩儿一样，就喜欢穿这样的，这样显得自己还没老；谁愿意想让别人说自己老呀，所以可劲儿的往年轻里面打扮啊！陈平听了，觉得早上对妈妈的话有些过分了，妈妈估计也是不想自己这么快就老了，所以才想着做面膜，变白一点儿，那样显得年轻不是？这么一想，她又在卖日用品的店里买了两盒面膜回去。

陈平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给嗷嗷哭的小侄子擦屁股，小家伙刚拉了屎，沾了妈妈一袖子。陈平闻到一股臭味儿，忙捂住鼻子，嫌恶的说道：哎呀，你咋在客厅给他擦呀，恶心死啦；你看你那袖子上都有，还不赶紧换喽，真是。陈平忙进了自己屋，江老太在外面喊着她过来帮忙给小侄子洗一下屁股，陈平当然不愿意；江老太吼道：你快点吧，小孩儿光着身子哭半天啦；再不洗干净穿上衣服，那不得感冒喽啊！陈平把面膜和包包扔到床上，不情愿地去洗手间接了水，拿了几张婴儿洗屁股的纸走到江老太身边。客厅的臭味儿实在太大，陈平别过脸去，忙喊着“恶心，恶心”；江老太急了，说道：你这法儿咋给他洗啊，赶紧把脸转过来。陈平转过脸来，“哎”了好几声，把上半身拉的老远，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给小家伙擦屁股，嘴里骂道：你这个小屁，不会等你妈来了再屙啊，光搁这儿恶心我。江老太埋怨道：他都恶心我半天啦，你这一会儿你都受不了啦？陈平冷笑道：你那是该咧，你当奶奶的；我是当姑的，该吗？江老太张张嘴，没说什么。两个人帮忙给小家伙收拾完之后，陈平忙去洗手间用力洗着手，嘴里嘟囔道：真是倒霉，给别人伺候起小孩儿来啦。江老太忙着把客厅收拾出来，然后把小孩子的衣服拿到洗手间，泡在了盆里。江老太也要洗手，陈平忙躲到一边说道：你看你那袖子上，咋还没换下来啦，恶心不？江老太忍不住吼道：你小时候我没少给你擦屎擦尿的啊，这大啦嫌你妈脏啦？陈平无话可答，赶紧走出了洗手间。

没一会儿，柳春儿回来了，陈平冷笑道：真会掐时间啊，你儿子拉完了你才回来；知道你儿子屙的客厅里哪都是吗？妈身上都沾上了，你倒是会躲懒啊！柳春儿听到大姑子这么奚落，虽然难受，也不好说什么，只讪讪笑了笑回屋从摇篮里抱起了孩子。江老太已经换好了衣服，看见柳春儿，也忍不住说了两句，柳春儿只不说话。

到了晚上，江老太拿着几件衣服去了陈平屋里，说道：你的衣服干了，收起来吧。陈平正在躺着看视频，“喔”了一声，随口说道：放床上吧。江老太看到床上的袋子，拿起来问道：这是啥呀？陈平的眼睛不情愿地离开手机，说道：啥？喔，那个是我今天给...买的面膜。江老太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还有很多吗？怎么又买了啊？陈平差点儿没说出“我是给你买的”这句话，但是突然想起自己刚进家门妈妈给小侄子收拾屎尿的那一刻，那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说了句：喔，碰上打折就买了，放着呗，反正过不了期。江老太颇失望地把面膜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江老太收到陈安在网上给她买的护肤品，里面有一张面膜。江老太拿着面膜不知所措起来，想自己用吧，但是怕闺女和媳妇看见笑话自己这么大年纪还作怪；但是不用吧，这面膜可不就浪费了嘛，还是给陈平用好了。于是拿到陈平面前笑着说：闺女，你看，你妹妹给我东西里面还有面膜呢，我又不用这个，你留着用吧。陈平拿着面膜前后看了一下，扑哧笑道：这是商家给的赠品，免费东西，能有啥好的，我不敢用，别再用出问题来。说完就扔在了床上，江老太拿起面膜，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在右上角有个“赠”字。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不能的吧，这跟护肤品一起寄的，能是假的吗？陈平不以为然地说：假不假谁知道？反正我不敢用。江老太听见闺女这么说，也怀疑这面膜的真假来啦，但是还是不舍得扔，就放在鞋柜的抽屉里了。

没过几天，小孙子得了病毒性感冒，一家人忙活了七八天，小孩子的病才好了。这天，正好柳春儿不上班，江老太想起鞋柜抽屉里堆满了药，大人孩子的都放在了一起，找啥都得半天，遂告诉媳妇让她把里面的药都整理一下、归归类。柳春儿把三个抽屉都拿出来，一样一样的翻，翻到第二个抽屉的时候，发现了江老太塞在里面的面膜，随口问了句：这谁的面膜放这儿啦？江老太正喂小孙子吃香蕉，头也没抬的说道：既然不是你的，那就是陈平的，家里就你俩用啊！柳春儿“喔”了一声，说道：我给她放屋里去吧。说完把面膜放到了陈平的桌子上。晚上陈平回来，看见桌子上的面膜，拿在手里一看，不是自己常用的牌子，就拿出来问谁搁哪儿的？柳春儿答道：我今天清鞋柜抽屉的时候找着的，妈说是你的，我就放你桌子上了呀。陈平撇撇嘴道：这不是我用的牌子，既然不是你的，那就扔了吧。陈平正要往垃圾桶里放，江老太忙喊道：你扔了干嘛？失效了吗？陈平揶揄道：这又不是酵母，失效啥呀？柳春儿忙笑着解释：妈说的是在不在有效期内是吧？应该在，这东西有效期挺长的呢，我看看。柳春儿拿过一看，笑道：早呢，到明年下半年了。江老太听见忙道：那不能扔？好好的东西扔了浪费呀，春儿，她不用你用呗。柳春儿笑了笑没说话，陈平讽刺道：她才不用呢，她用的东西好着呢。柳春儿被大姑子说的讪讪的，把面膜放在桌子上就回到自己屋里去了。江老太埋怨地看了一眼陈平，陈平不以为然。江老太见没人要，拿起来说道：都不用，我用，糟蹋东西干啥？这面膜看起来应该是...嗨，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几天你妹妹给我寄的吗？我随手搁抽屉里了。陈平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江老太看着陈平没注意，柳春儿回屋里了，就拿着面膜到洗手间里，把手脸洗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撕开，拿出里面的面膜在脸上比划了半天，才皱皱巴巴的贴上了。

江老太轻手轻脚地拿着包装纸回到自己屋里，兴奋地照着镜子。照完之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害怕一动把面膜给弄掉喽；又想起陈平做面膜的时候总是躺着，自己就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每隔一会儿，江老太就摸摸看面膜还在不在了。过了好大一会儿，陈平想起什么事儿来，就跑到江老太屋里喊着“妈”；江老太猛地一坐，面膜掉了下来。江老太忙手忙脚乱地拿起来，抱怨陈平道：你看你，跟叫魂了似的，吓我一跳。陈平看母亲拿着什么东西，事儿也不顾问了，忙走到跟前一看，大声说道：哟，妈，这是刚才那面膜吗？你做上啦？江老太使劲儿捶了她两下，低声说道：小声点儿，别叫你嫂子听见了，不然心里该觉得我作怪了。接着又说：看你给我弄掉喽，我还得重新贴上。陈平摸了摸快干了的面膜，笑道：妈，这面膜都没精华啦？你贴了多久啦？江老太问道：啥叫精华呀？你嫂子进屋我就贴上啦？怎么啦？陈平笑道：就是泡面膜的水儿，我都看完两集电视剧啦，都一个多小时啦；你贴太久啦，十五分钟就能揭啦！说完就拿过面膜纸准备扔垃圾桶里。江老太忙夺过道：你干嘛扔呀，我还准备再用一回呢。说完把面膜又装回包装袋里了。陈平笑着说：这用过一回，就不能再用啦；你看都快干了，过几天直接就贴不上啦。我那多呢，下次直接用我的就行了。江老太手里攥着面膜，小声说道：你的就自己留着用吧，我一个老婆子用不到；我就是看着你们都不用，扔了怪可惜的。陈平心里一阵难受，想起了上次母亲朝自己要面膜的场景，不过就是一张面膜，自己那么怼母亲，她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过了一会儿，陈平看着妈妈，认真说道：妈，你才不老呢，你没看那些七老八十的人还用面膜，还化妆的，你连六十都不到，老啥呀！以后我跟你一块儿做面膜，那你以后就越来越年轻了。江老太听了，兴奋地说道：这样行呀？人家不笑话吧？陈平笑道：没人笑话。江老太高兴地说：你还真别说，做完我还真觉得脸上滑了，你现在看我白点了没呀？陈平被妈妈逗笑了，喘着气笑道：我的妈呀，这个哪能这么快呀，得用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的。还有我看看...这是补水的，不是美白的。江老太看女儿笑的那样，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说道：你笑我干啥？我是不懂啊，你又不跟我说。陈平止住笑，说道：没事儿，以后我告诉你你就懂了。

自那以后，陈平做面膜的时候都会叫上江老太，江老太好像真的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