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姑姑
01
小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妈妈,觉得她又小气又功利还唠叨。
和她吵架也总吵不赢。
在那个年纪,大人的话就是真理。
我首先就从气势上就输了一截,再加上逻辑不成体系,很容易陷入我妈的诡辩里。
而她又是一副理所应当“为你好”的语气,轻而易举地就降服住了稚嫩的我。
比如,我让她别看我日记,别侵犯我隐私。
她说,“你整个人都是我生的,有什么东西我看不得。”
再比如,我让她别嫌弃我朋友,别用成绩衡量他们。
她说,“你整天和这些差生混在一起!学习怎么不会受影响。”
我怄气极了,上一秒发誓再也不要理她,下一秒就被她喊出来吃饭。
唯一能反抗的机会,就是过年,被亲戚问“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的时候控诉她。
“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妈妈好凶!”
这句话真的是必杀,摧毁力不亚于在她心里投原子弹。
因为她马上就变脸色,整顿饭吃得勉强,回家后撸起袖子算账。
骂我没良心,骂我白眼狼,但她又拿“说实话”的单纯小孩没办法,就和常年出差的爸爸发脾气。
“过不下去了!这个家都是我在管!你们都不管!都不想让这个家好!”
她受不住这样的委屈,以至于在喜气洋洋的节日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喜欢妈妈”是她的命门,我活到今天,只戳过两次。
02
第二次是十六岁的时候。
我妈摔了我偷偷买的碟,她不光掰断了塑料封壳,还一脚一脚地把上面印刷的人脸踩得稀烂。
炸了,我们俩都炸了,着急往对方心里捅刀子。
她这回输了,身体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得讲不出话。
因为我说,我一点也不想做她的小孩,为什么她是我妈妈,如果我有选择,一定选个喜欢的阿姨。
很久很久之后,当我被公交上的小孩叫“阿姨”,我才发现我爸真狡猾,他几乎避开了我前小半段人生所有的矛盾点。
比如,长虫牙又想吃糖,上舞蹈班怕压腿,节假日后不想上课,偷拿家里钱去请客,等等。
这些与身体健康和人格品质有关的养成点,全是我的妈妈陪我度过的,她一个人扮完黑脸扮白脸。
说完狠话,又要给我做饭,“多吃点蔬菜,你便秘。”
而我爸,只需要在回来的时候,带我去吃肯德基,隔几天又提着行李挥挥手,就可以收获我全部的崇拜和喜爱。
果然,肯德基一直不倒闭是有理由的,所有的小孩都爱它,估计我到50岁也爱。
03
今天被“啥是佩奇”的视频刷屏了。
远在乡村的爷爷盼望儿孙回家过年,特意去查询孙子最爱的佩奇是啥。
其中闹了不少的笑话,有人说佩奇是女网红,有人说佩奇是自己的名字,还有人说佩奇是护发素。
最后弄清了,佩奇是动画片的主角。
一只(吹风机)猪,她爸是猪,她妈是猪,她弟也是猪。
后来这位爷爷还真用零件和铁皮做了一只佩奇,送给孙子。
很多人评论说看哭了,想回家过年了,想爷爷奶奶了。
而我想我妈了,即便我早上才见过她。
16岁那次两败俱伤的捅刀子后,我们俩很长时间都不说话,她把我当透明人,眼神从不落在我身上。
她宁愿承认看到鬼,也不想承认看到我。
我甚至觉得,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她会恨我一辈子,她还会拉拢爸爸,让他也不喜欢我。
由于高中是寄宿学校,周末得去参加晚自习,返校的我非常开心,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铃声一响,别人从书包里拿出了主科作业,而我掏出了一本……新碟。
卧槽?哪来的?
好啦,坦白,我高中喜欢飞轮海。
什么本子啊,贴纸啊,小卡啊,我都买,不吃饭也要买。
我妈摔的那张碟的钱,是我一个月靠着喝露水省出来的。
当她一脚踩上去的时候,我心痛是其次,主要是胃痛。
所以这本碟念及到我的真诚了?回光返照了?破镜重圆了?
整个晚自习我就在盯着“飞轮海”发呆。
真的假的?谁暗恋我,愿意为我花这么大一笔钱?
得出了的两个结论。
坏的是:没有人暗恋我。
好的是:我妈妈还喜欢我。
04
她决定要和好,但心里仍然很别扭。
一方面觉得自己怎么能向小孩道歉,一方面觉得小孩怎么不给自己道歉。
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地织毛衣,实际头脑风暴“如何不掉面地讨欢心。”
她不擅长一心二用,不小心就把领子织高了,哦豁,女儿不喜欢高领的,拆了拆了。
她想起了由三个字组成的奇怪的词。
于是她在一个女儿熟睡的夜里,悄声溜进她的房间,打开台式电脑,输入:
“飞轮海是什么?”
“飞轮海怎么卖。”
就像《啥是佩奇》中,那个四处打探的老爷爷,终于自豪地在孙子面前,搬出了新手制作的“吹风机”。
她也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飞轮海”塞进女儿的书包了。
趴在阳台看着女儿背着它,蹦蹦跳跳地去搭车。
周三,她收到了班主任的电话,是女儿打过来的,她想从家里拿个高点的枕头,学校那这个有点低。
还有……
“碟我看到了。”
“喜欢吗?”
“一直都喜欢。”
05
“我说的是你。”
“是你。”
-end-